小咪

仅以此文送给我最亲爱的儿子：祝生日并圣诞节快乐！

 

小   咪

算来小咪只跟了我七天，却如此地让我难忘与牵挂……

小咪是一只不足一个月的小猫，我遇见它并拥有它时是在早春雨雪缠绵的一个午后。那天我如约去车站接从北京归来探亲的侄儿，走过站前一排低矮的店铺，墙脚一团灰色绒球儿般隐约滚动的东西一下子吸引住了我的视线。我停下脚步，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只黑、白、褐三色相杂的巴掌大的小猫，一边贴着墙脚慢慢挪动着弱小的身躯，一边张望着眼前的庞大世界与不断流走的人群。

“天呢，简直就是一个可爱十足的小精灵！”我忍不住在内心感叹着。

也许，这个小家伙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踏出店铺的门口，它迟疑、徘徊着，那清灵透亮的眼神中，充溢着胆怯与好奇。我慢慢靠近它，轻轻俯下身去，本能地伸出右手一边试探着去抚摩它娇小的头，一边从口中发出一声柔和而纯正的猫咪叫，我相信自己能用它的语言与它沟通，我实在不忍心让它受到一丝的惊吓。真的还好，对于我所做出的一系列举动，它只是快速地在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而后便温顺地把头靠在我的手掌心，同时友善地回应了我一声“喵呜——”，那声音柔弱绵软，我猜想，它一定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吧。

我喜悦至极。轻轻托起这让人心疼的小生命，我缓缓将它捧入怀中贴近胸口。也许是因为天气冷，亦或者是因为对陌生人的接近和从未体验过的高度的恐慌，它浑身不停地颤抖着，细细的爪尖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一刻也不肯放松。毛绒绒的脖颈仰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精致的小猫脸儿回望着我，对视的那一瞬间，灵动的眼神中流露出对我的好感与信赖……

“喜欢就抱走吧。”有声音从我背后飘过来。

我转过身，一个中年女人倚在店门口正望向我们。

“真的可以吗？”我惊喜不已。

“行啊，里面还有两只呢，老猫生了四只，真担心一不小心会被过路人给踩死了。”中年女人一边说着，抬头看着我笑了，“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爱猫的人，抱去吧，好好养它。”

缘来的时候，真的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世上万物大概都是如此吧。就这样机缘巧合的，我拥有了这个可爱的小生灵。

接到侄儿驱车回家的路上，小东西已经开始跟我熟络起来，它一点儿都不惧怕车子行进中的加速与颠簸，竟然悄悄从侄儿怀中钻出来，挪动它那肉乎乎的小爪子深一下浅一下地攀上了我的腿，还不时地将它的两只前爪搭在我扶方向盘的手臂上，时而探头探脑地观赏车窗外的风景，时而用它那条柔软的小尾巴轻擦我的衣服，或者扭转头来温和地望一望我，在它的眼中和心中，仿佛我从不曾陌生过。一股莫名的感动油然而生，心里软软的，有一点隐隐的痛，我搞不清楚，在我和这个小家伙之间，是注定要有这短暂的相逢，还是真的有着曾经的过往……

小东西的到来着实令我们一家人沸腾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家到处都闪动着它小小的身影，整栋房子都弥漫着欢快的笑声。儿子从未如此开心过，我们共同给它起了个乖巧的名字——小咪。

小咪是迈着蹒跚的步伐自己走进我们家门的，这令我很是意外。就像顽皮的孩子玩儿累了回归自己温暖的家一样，它没有太多的新奇感，也没被儿子因见到它惊喜而发出的尖叫声吓着，很快寻到了地毯上有阳光照射的一角，将幼小而轻盈的身体蜷成一个小绒球儿，偎在那里安心地睡着了，还隐约发出稚嫩的呼噜声。

晚上，我和儿子商量给小咪彻底洗个澡，并把猫咪遇到水时可能出现的各种激烈反应都告知了儿子，让他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帮我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再一次出乎我的意料，小咪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配合。温热的水沾湿了它柔软的绒毛，紧贴在它瘦小的身躯上，小咪显得格外弱小而惊恐。它没有做出任何想要逃掉的举动，甚至连一丝不情愿的声音都不肯发出来，任凭我沾满浴液泡泡的双手细细地揉搓它小小的身体、长长的尾巴、软软的爪子、纤巧的下巴以及敏感的耳朵，只是用它那还不曾磨砺过的爪尖，很有分寸地扒住我和儿子的手腕，浑身有节律地颤栗着，一对水汪汪的圆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们，那神情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多么乖巧懂事的猫咪呀！

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咪就像疯累了的小孩子一样，舒舒服服地洗过热水澡后，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浴巾里痛痛快快地睡起了大觉，一睡就是三个多小时，期间只是偶尔抻个小小的懒腰，或者轻轻地扑棱一下儿小巧的耳朵，令我们大家惊讶不已。我们谁也不舍得吵醒它，小心翼翼地做着手里的事情，只有儿子对这个小东西充满了好奇，实在耐不住性子，围着小咪急得直打转儿，期盼着小家伙快快醒来可以跟他好好地戏耍一番。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咪用它的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了它的乖巧和懂事绝对是名符其实的。我把它的食碗和水碟放到客厅通往北卧室的拐角处，怕它找不到食，起初我抱着它去找属于它的“小餐桌”，一两次以后，小咪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按时去觅食吃了。别看它“年纪”小，吃起东西却是那么的“优雅”，不仅从不挑食，而且还吃得特别干净。小咪方便的去处被我安排在阳台上，是一个废弃掉的旧花盆，里面有足够松软的沙土。去往阳台的路径对于小咪来说的确算漫长而曲折了，刚开始时它显得为难而踌躇，总是迷路，而且越是着急就越找不到它想要去的地方。焦急的它委屈得喵喵直叫，却从不肯乱来，直到有人听懂它的意思帮它带路为止。渐渐地，小咪就记住了这条重要的路线，并且每次完事后都要蹲在阳台上使劲儿甩掉沾在爪子上的泥沙，最后还不忘把厚厚的爪垫舔得干干净净，才迈着轻松的脚步踱回客厅。

小咪刚来我家时身体弱弱的，走路还有些不大稳，每次试图跳上沙发时，它都要徘徊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采取行动，而且多数时候是以“扑通通”摔回地板上而告终的。小咪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特别执着，不管摔几次，它都坚持再来，一次又一次的，就算摔得晕头转向的也全然不介意，那滑稽有趣儿的各种摔姿常常逗得我们捧腹大笑。

小咪的成长可谓神速，也就一两天功夫吧，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它跌跌撞撞摔跟头的样子了，取而代之的是它灵巧而活跃的小身影，时而出现在沙发靠背上，时而闪动在电话架上的花盆旁边，时而顺着裤角衣襟爬到我怀中咬我散落下来的发梢，时而又攀上电视柜蹑手蹑脚地来到鱼缸边欣赏小鱼欢快地游动。不管走到哪里，累了就顺势蹲在那儿眯起长长的眼睛打个盹儿，只一小会儿，就又轻盈地跃动起来，精神倍增的样子。

渐渐地，小咪的一个生活习惯着实让我有点儿“吃不消”了。可能是因为它还是个小“baby”的缘故吧，小咪居然可以整个晚上不怎么睡觉，不仅它自己不睡，还一定要有人陪它玩儿才行，我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它的首选。这小家伙，一到夜深大家都睡下的时候，它就瞪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满脑子转着各种古灵精怪的念头，悄悄地跳到我的枕边，用它长长的胡须和湿乎乎的小嘴巴蹭我的脸，以此来叫醒我。我故意做出睡得很熟的样子，一翻身把它搂进被子里——我很喜欢搂着这个毛乎乎暖融融的小东西一起睡，可是小咪好像一点儿都不买我的账，显然它是喜欢到我这儿来的，但却并不想老老实实地陪我睡觉。它一会儿抓抓我的胳膊，一会儿挠挠我的睡袍，一会儿蹿到下面啃啃我的脚趾头，弄得我轻痛不止奇痒难当，直被折腾得翻来覆去无处躲藏，怎么求它哄它都阻止不了它的玩儿兴。终于小咪玩儿累了，闷热了，心满意足地钻出被子，把整个身体懒懒地舒展开，亲昵地拱在我脖颈旁边眯着了（当然只是很短暂的一小会儿）。每当这时都是我感到最幸福的时候——不仅有这个小可爱的温柔陪伴，还可以甜甜地睡上一会儿，至少在它下一轮“骚扰”我时我可以有足够的精力来陪它玩儿好呀！结果连续两个这样的晚上下来，我基本上已经变成一只无精打采的“小白兔”了。儿子看了很是心疼，自告奋勇地要帮我陪小咪一个晚上。可是小咪只在他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就成功地“哄”睡了儿子，又悄悄溜回这边来“陪”我了，仿佛它已经知道我正因为它不在身边而睡不着觉呢。黑暗中，我满脸洋溢着幸福轻轻将小咪搂在怀中……

小咪总是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调皮的它还有着极好的“艺术天分”呢。每到晚上儿子练琴时，它就安静地蹲在儿子的脚边，仰着小脑袋专注地观察儿子的一举一动，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向往与陶醉，还不时地流露出跃跃欲试的冲动。慢慢地，儿子弹琴，小咪陪在旁边滚动戏耍，一忽儿伏在地毯上练爪子，一忽儿又敏捷地追咬自己的尾巴，当突然发现镜面一样的琴板里又出现了一个小咪的身影时，小家伙警觉地竖起双耳，屏住呼吸一点儿一点儿靠过去，大有与之一决雌雄的架势。哈！结果可想而知，小咪像豹子一样几乎在猛扑过去的同时已经被重重地反弹了回来，又惊又痛之余，终于认出那原来只是自己的影子。我和儿子禁不住乐得前俯后仰，我疼爱地抱起小咪想安慰安慰它，可是小家伙却一点儿也不气恼，骨碌一翻身跃到地上继续耍它的去了。有了这个特别的“听众”，儿子弹琴更加卖力气了，也因为有了好听的音乐，小咪玩儿得格外开心。而在一旁的我，看着此情此景，简直是人生中最大的享受啊！琴声结束了，可小咪的兴致却正高着，很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它坚决拒绝离开书房，我和儿子想硬抓走它，怎奈小咪已早有准备，小巧的身躯顺着我的指缝一滑，一溜烟儿闪到钢琴后面，跟我们玩儿起了真正的藏猫猫游戏，任凭怎么叫它就是不肯出来。儿子有点儿急，我示意他一起关了灯悄悄离开，不一会儿，淘气的小东西就耐不住寂寞自己出来找我们了。

有小咪的欢乐时光总是过得那么飞快。小咪要被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拿着相机和手机拍下了许多与小咪在一起的精彩画面，我不知道日后我想念小咪时心里会是怎样的酸楚和疼痛，对于猫的情感，我自认为很难会有第二个人可以与我比拟了。我强压着内心的情绪不让它表露出来，怕影响到原本就反对送走小咪的儿子。儿子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小咪，很开心的样子，他说要搂着小咪睡一会儿，我去给他关灯时，却见一串晶莹的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熟睡的脸庞，我哽咽无语……

小咪走后，家里仿佛一下子安静得叫人难以承受。恍惚之间，小咪那轻巧灵动的身影经常会十分真切地闪现在家中的各个角落，让人久不能释怀。每每想起与小咪分别时它那不舍而无助的眼神，就会有一股强烈的郁痛袭上心头，萦绕不能散去。我不知道我眼中伴着泪光闪烁的不忍与无奈，乖巧而机灵的小咪是否能够读懂；在它那片纯净的情感世界中，是否对我的无情选择会心存些许的不解与怨恨。

算起来我已经有近20年不敢养猫了。从小到我读大学离开家之前，养过多少只猫咪我已经记不得了，那时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我都可以跟精灵般的猫咪进行无言的沟通，那份交流与默契只有真正爱猫的人才会懂得。后来因为离家远了，更是因为禁不起与每一只猫咪不同形式的离别撕扯心灵的那份伤感，我一直都牢牢地管束自己，不再养猫——因为钟爱，所以远离。可是这次，我还是犯了这个不小的错，七天的缘分，注定要留下永久的想念。我辗转反侧，久不能眠，没有了小咪的“打扰”，我反倒很不适应，想不出离开我的小咪一切是否还好。

清晨起来，看见闷闷不乐的儿子，我揉揉酸痛的眼睛神秘地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孩子，妈妈已经决定了，等以后退休了，一定为咱们养好多好多的猫咪，那时妈妈就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好好照顾它们了。儿子略有些红肿的眼睛一下子泛起了亮光，一头扎进我怀中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