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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度腐败”“盐重好色”,胡适:对头

极物君语:

来来去去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讲讲谈谈。

1917年,一篇《文学改良刍议》,让他成为了新文化运动的先锋;而后期温和的改良,则让他与鲁迅从北大“饭友”,到报刊上的“辩友”。

中国现代学者朱学勤曾这样比喻:“鲁迅是药,胡适是饭”,鲁迅话有苦味,直抵病灶。而胡适则温暖、平和,是生活所需。

回到寻常生活,很多人直言胡适先生是自己的“理想型”。

梁实秋曾这样评价胡适:“温而厉是最好的形容。我从未见过他大发雷霆或盛气凌人。他对待年轻人、属下、仆人,永远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就是在遭到挫折侮辱的时候,他也不失其常。”

他打牌、喝酒、逛窑子,却一生只有一段婚姻。而在他颇受争议的一生中,有一层身份最无须争议:“我是安徽徽州人。”

1891年12月17日,出生于上海大东门外的胡适。却是地道的徽州绩溪人。

童年时在故乡上庄,胡适度过了启蒙早期最为重要的“九年家乡教育”阶段,受到了徽州文化的哺育。

他有句口头禅“我们徽州”、“我们徽州”,在晚年作口述自传中,他开篇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是安徽徽州人”。他的故乡情结如是,让他无论走到哪,都对家乡菜念念不忘。

“轻度腐败,严(盐)重好色”,胡适最爱的毛豆腐、臭鳜鱼,最能代表徽州菜的特色。

绩溪温润潮湿的气候,促成了人们恬淡的气质,也孕育出了徽州人的家乡风味——毛豆腐。

霉菌在豆腐上发酵,生长出浓密细长的白色绒毛(菌丝)。毛霉菌通过分泌蛋白酶,让大豆蛋白降解成氨基酸等物质,赋予了豆腐厚实的鲜美。

虽历经“腐败”,但毛豆腐却依然不改滑嫩的初心。皖南独有的六月黄大豆,不但蛋白质含量高,油脂也丰富。在豆浆熬煮的过程中,要揭掉足足十层的豆腐衣,不让多余的油脂把豆腐的毛孔堵住,才能充分地呼吸、发酵、长毛。

经煎炸之后,毛豆腐表面的绒毛消失了,金黄酥脆的虎皮包裹着又软又绵的豆腐,一点辣酱,就能让它锦上添花。

而“臭名远扬”的臭鳜鱼,本名实则叫做“腌鲜鳜鱼”。

“八分半山一分水”,徽州境内重峦叠嶂,水流湍急,难产大鱼。所以旧时徽州人想吃鳜鱼,就要从安庆、铜陵等沿江地区靠肩挑运进。但因为交通不便、全靠徒步,当时的人便一层鱼,码一层盐,适时翻身,保持河鱼几日不腐。

如今徽州人还保持在桶里腌鱼的习惯,用盐给鱼抹身子,再叠罗汉一样垒好,最后用石头压住。肉质紧致的鳜鱼,在重力作用下,鱼肉水分被挤压出来,口感更有嚼劲。

“闻着微臭,吃着奇香”,臭鳜鱼肉形似蒜瓣,色泛桃花。散发着淡淡的发酵香,吃下去却仍有河鱼的鲜味,属实令人嗤之以鼻,食之上瘾。

胡适和江冬秀的婚姻,也是民国时的一段佳话。张爱玲曾说:“他们是旧式婚姻罕有的幸福的例子。”

1917年,胡适结束了七年的留美生涯,归国成婚。

一个是文坛巨子,一个是乡间村妇,有些时髦的、停妻再娶的人会认为他们不般配。但胡适对江冬秀没有半点嫌弃和冷淡。面对大帅哥、大文豪,江冬秀也不自卑。

虽没有文化,却有一颗真心;虽没有学识,却烧得一手好菜。在她眼里,婚姻不过是搭伙过日子。

▲ 左起:叶良才、江冬秀、韦莲司、胡适

作为典型的徽州女子,江冬秀让胡适家的餐桌,一年四季都热气腾腾。她会烧胡适最爱的徽州锅,让胡适吃得大快朵颐,也让他能在朋友面前得意炫耀。

梁实秋第一次去胡适家做客,江冬秀就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徽州锅。胡适对梁实秋说:“你是绩溪的女婿,当然要用绩溪的名菜招待你”。梁实秋后来撰文回忆起来也是赞不绝口:

“一个大铁锅,口径二三尺,热腾腾地端上来,里面还在滚沸。一层鸡、一层鸭、一层肉、一层油豆腐,点缀着一些蛋饺,还有萝卜、青菜,味道好极。”

骨子里追求浪漫的胡适,身边也总有佳人环绕。和远房表妹曹诚英出轨后,胡适曾跑过去找江冬秀摊牌要离婚,江冬秀操起菜刀便要以死相逼,这股狠劲,让她被封为“用一把菜刀把胡适套牢的民国悍妻”。

这把菜刀,一面是江冬秀霸气刚烈的“降夫技术”;另一面,是她在婚姻里的隐忍,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打磨。

胡适晚年为了完成理想,移居美国,作为农村妇女的江冬秀,背井离乡却无半句怨言。

在美国,不再是北大校长、不再是大使,只是一个普通图书管理员的胡适,收入大不如前,江冬秀便在家晒起了农村的肉干、梅菜和腌鱼肉,并非是她贪吃,不过是为口味和经济。

唐德刚曾回忆:“适之先生夫妇,年高多病,缚鸡无力,自然更是坐吃山空。他的经济情况与他的健康情况一样,显然已渐入绝境。……以往的佣人也请不起了,凡事都要自己动手,经常一人在家看书,水开忘记,导致浓烟满室。”

胡适在美国待了9年,生活清苦。但为了让胡适开心,江冬秀常常请在美国的同乡到她家赴“豆腐宴”。

佣人请不起,照顾胡适的担子便由江冬秀一人担起,在美国的日子里,她不懂英语,却自己上街买菜生活;在破旧的公寓里一人忙前忙后,只为让胡适后院安宁,专注学问。

两人一生相伴到老,胡适曾调侃自己是“怕太太委员会的委员长”,因为他从心底里尊重妻子,认为她的那个世界与自己的天地应该是照应的平等的。

晚年,他曾对秘书胡颂平说:“我太太喜欢做些茶叶蛋、雪里蕻或者别的菜分送朋友,等于会作文章的人把自己的文章给人家看的心理一样”,语言里尽是恩爱,温情之间满是生活情趣。

“长袍与茶,是胡适给大多数人的第一印象”,出身于徽州茶叶世家、出生在上海程裕新茶栈的胡适,似乎注定有一段终身茶缘。

早在清嘉庆年间,胡适的高祖便在上海川沙开创“万和”茶叶店,卖的是家乡名茶“金山时雨”。而开在上海大东门外的程裕新茶号,则是由徽商程有相创设的,程家和胡家乃是世交。

在胡适美国留学时寄回家的家书里,便可见他对家乡茶的深情:

前寄之毛峰茶,儿饮而最喜之。至今饮他种茶,终不及此种茶之善。即当来往儿处之中国朋友,亦最喜此种茶。儿意烦吾母今年再寄三四斤来。

——1915年6月19日

一生得了35个“荣誉博士”的洋博士,在国外没有爱上咖啡和可乐,却成了茶叙达人。

茶话会上他们吟诗作对,也“谈论家国之事”。留美期间,胡适曾与胡达、赵元任、杨杏佛、任鸿隽等人围炉夜话,商议出一本《科学》月报,之后影响中国百年的“赛先生”由此诞生。

胡适爱茶,却不轻易为茶代言。

1929年,有一封由胡适族叔胡近仁亲笔、由胡适出生地“程裕新茶号”寄出的书信。上面写的是胡近仁想请胡适为程裕新茶号的“博士茶”代言,但却被胡适婉拒了。

但感念于族叔的照顾,胡适还是抄写了唐代诗人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诗给他。

胡适一生都是个“温文尔雅的斗士”。他坚守着自己的精神图式,对周边的人他始终细心周到,对挚友也始终宽容厚道。

年轻的周汝昌,曾登门向胡适借阅他私人收藏的孤本《甲戌本红楼梦》,胡适不仅以茶款待,更慷慨答应。即使后来听说周汝昌在大陆写文章批判自己时,他仍说:“他是我在大陆上最后收到的一个'徒弟’——他的书绝不是'清算胡适思想的工具’”;

1938年8月4日,远在英国伦敦的胡适担心朋友周作人的安危,以茶为诗,寄信问候:

藏晖先生昨夜做一个梦,

梦见苦雨庵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盅出门去,

飘然一杖天南行。

天南万里岂不大辛苦?

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

梦醒我自披衣开窗坐,

谁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

“藏晖先生”是胡适自指,苦雨庵中吃茶的老僧,说的是周作人。胡适劝诫好友要“识得重与轻”,立即离开北平南下。虽胡适拳拳深意,周作人终因“家累”,事与愿违。

古来万事东流水,相逢一笑泯恩仇。

忽地想起上世纪30年代初,胡适曾给上海徽菜馆写过的一副楹联:

来来去去 吃吃喝喝

说说笑笑 讲讲谈谈

无论走到哪,他周身始终带着徽州人勤奋知理、温文尔雅的书生意气。他爱极了徽州的味道,也在这种滋味间,过出了和风细雨的温良一生。

参考资料:

鲁迅为什么远离胡适丨孙郁

胡适家的怕老婆徽菜,一年吃一顿就够了丨安意如

胡适:文化巨匠平淡饮食

胡适:我是博士,不是茶博士丨李舒

胡适家事与情事丨朱文楚

《民国茶范:与大师喝茶的日子》丨周重林,李明 著

《徽州鳜鱼 越臭越过瘾》丨汪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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