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昭凤：阳过，方知，爱他胜过爱我（2023【向阳】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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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过，方知，爱他胜过爱我

文/孔昭凤

2022年11月30日下午，广州打响防疫第一枪，率先放开疫情管控，12月1日起各区陆续取消全员核酸。

每个市民始做自己的防疫第一责任人。大树兄较之以前，更加注重防护，非必要不外出，买菜、取快递回来也是注重洗手以及酒精消杀。

虽然，广州率先放开，但我们小区却在解封后的最初时段相对安好，而京城和重庆的亲朋好友却陆续“羊”了。那时，我天真地以为，只要不外出，时刻做好防护，就不会入“羊群”。

12月中旬，隔壁邻居微信语音告知，他家男主人羊了，而她在另一处住宅照顾老人。让我时刻注意防护。我虽恐惧疫情离我越来越近，但还是会对邻家“羊”予以照顾，偶尔帮忙取快递，亦或投喂一碗粥饭放在门口，让邻居开门自取。

忐忑不安中，想备点儿退烧药，才知道，大小医院竟然都一药难求。

2022岁末的一个周六，一向等我叫起床的大树兄，却先我而醒，嘶哑着声音说周身不舒服，我脱口而出：“啊？估计您是阳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不应该啊，我出入一直都注重各种防护。又没接触过感染源。”一边质疑着，却又急速地催促我离开主卧与他隔离。

值此，大树兄便锁上门把自己封控在主卧室，并以强势的态度逼儿子回单位住。儿子执意想趁周末休息，在家里帮忙照顾老爸，并准备随时当司机，及时送爸爸就医问诊。当爹的却因此大耍家长威风，扬言：“只要你在家，即使病危我也不去医院，你回宿舍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

原本主卧那道随开随关的门，以前所未有的厚重严实，冷冷地把我和大树兄分离在门里门外。我们短时间内，没了默契的眼神交流，没了日常语言沟通，没了傍晚的牵手散步，没了琐碎的吵闹争执……

大树兄右耳零听力，他躺在床上，我在门外喊话，他几乎很难听清，也无心回应。最初的两天两夜，他连手机也不开，两耳不闻身外事。而我不管是在书房、厨房、客厅，都会对屋内声音极为敏感，只要他一声呻吟，一声咳嗽，一擤鼻子，一有呕吐……我就会立刻循声跑到门口敲门问询。一日三餐，就像宫廷剧里监管给犯人送牢饭那般，把饭菜按时送到门口的临时小饭桌上，他在确认我离开后，才开门拿进房间用餐，吃完再把餐具放回小餐桌由我洗刷消毒。

隔离仅仅两天两夜，我觉得比两年还漫长。突然失去了他的管控唠叨，生活顿失色彩和温馨：我拟剥个橙子给他吃，不但无法把橙子皮剥出他那花样整齐的陈皮状，还愣是把指甲给剥劈叉了；想给他烧杯开水，却不懂智能电水壶的使用，只能用传统水壶在煤气灶上烧；想看个电视分散精力消磨时光，竟然不会使用遥控器；想网上买菜，却不懂如何下单；想开启一瓶新醋，却费尽周折也打不开瓶盖……

平时，我总是笑称大树兄是只负责家庭财务支出少劳作的大总管，儿子戏谑他爸是被妈妈宠坏了的“地主老财”，只会管人管钱不干活。我自称自己是带着薪水却要掌管所有家务的厨娘加护工。

直到大树兄卧床不起，我才知道，在退休后的日子里，他早已日渐收敛了“霸道总裁”之锋芒，隐身成为一名居家男，默默打理着所有我不擅长的居家琐碎，取他之长补我之短。而我却把他诸多的默默奉献，当成了理所当然去忽略，只放大了自己在家庭中的付出与劳作。

夫妻隔离的时光促我猛醒，我们原本就是缺一不可的命运共同体，我们一直都在携手共建美好家园。那些天，我忽略了他过往的所有缺点，念及的都是他的勤劳他的整洁他的善良……更多的，是揪心于他的病症。大树兄的基础疾病让我很是担心，他如何能承受新冠奥密克戎毒株的侵扰？遂强烈要求解除隔离，拟走进卧室贴身照顾。但他以“只要儿子离开家，我就与你解除隔离”相要挟，于是，我又苦苦央求儿子赶快回宿舍住。

儿子前脚刚出门，大树兄便急不可待地走出卧室，他说，只有跟老婆在一起，才能看到生命的曙光。但是，即便自己需要亲人照顾，也不能明知会传染，还要与儿子接触。儿子是公家的人，不能因为家庭感染源而制造风险，影响公务，殃及同事战友。

大树兄是一个特别不善于表达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独自在房间里隔离的分分秒秒是多么脆弱无奈，多么的需要我。

虽然解除隔离，但是，我们彼此都戴着N95口罩，吃饭，我在厨房吃，他在餐桌吃；喝茶，他在茶几沏茶独自享用，我在厨房烧白开水。能不接触尽量不接触。

即便这样，我还是难逃一劫。在大树兄走出卧室的第三天夜里，我开始发烧，但我依然不动声色，该煮饭煮饭，该照顾他照顾他。然而，即便戴着口罩与医用帽，他依然能感受到我的不适，不止一遍地问：“你是不是也中招了，你不要强撑着，要保重自己。”我强装笑脸回应：“我很好，别担心我，你好好休息。”

那些天，在所有群里，我不参与“羊”的话题讨论；面对任何亲朋好友各种问候，我都是回应：“我很好，别牵挂。”我不是刻意说谎，而是强用这句话给自己的内心注入一束光，让生活充满希望。我责令自己不叨扰儿子，不去医院制造医疗挤兑，用赵医生传授的中医穴位按压法，为大树兄与自己退烧止咳祛病痛。我暗下决心：即便是跪着、爬着，我也要忍受疼痛照顾好大树兄，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他的相伴。

那几天，不管他多无理挑剔，我都能忍，巴不得他能像之前那样，在我居家收纳不整齐时，大声冲我吼几句 ；不管自己多累多痛，我都任劳任怨。反正，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我只要大树兄安好。

我中的毒株很魔幻，每次到了煮饭的时段，就会自动退烧，待到午睡与夜半时，就会烧到38度。在中招的第三天，自己感觉症状明显减轻了，一边得意自己中的毒株温和，一边把家里地板全拖了一遍，然后洗澡洗头。结果，半夜里，体温上升到38.5度，还伴有严重腹泻，坐在马桶上浑身抖得无法自控，五脏六腑交织在一起拧巴着疼痛……那一刻，我感觉死亡真的是逼近自己了，遂给弟弟和儿子分别拟留一句微信草稿：“如果我死了，你要待姐夫为永远的亲人。”“如果妈妈不在了，不管爸爸以后是否再娶，你都要善待爸爸。”

裹着厚被子，看着自己的微信草稿，突然间泪流满面，那是夫妻中招后，我的首次流泪，不知道是不是泪水滂沱，具有退烧神功，半小时左右，我开始全身出汗，渐渐地，竟然神奇地退烧了，接着，我有了中招后的第一次沉睡。

次日起，便不再发烧、咳嗽，只是头疼的症状还在持续。但是，我坚信自己是涅槃重生了，遂给弟弟和儿子分别发了一句：“我安好，不要惦念。”

两天后，我竟然先于大树兄转阴。农历腊八，我们的珊瑚婚纪念日，“杨康”的我们首次走出小区，循着青春的足迹，走向家附近的华南国家植物园，欣赏落羽杉的湖光倒影，追光拍照沐暖阳……仿若回到了初恋时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