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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爹娘】这一期,咱们就说房子

题记

这委实是个情非得已的命题:让年近七旬的母亲来回忆艰辛的过往。

对不起,母亲,您的儿子21年来一直与二老聚少离多,如今已进中年人生阶段。他时常陷入思索生命要义的深沉期,却不知如何回报养育之恩时,内心是多么的困惑和无力。

我敬爱的母亲,您可知道,以往长年当兵在外、无法照顾二老的愧疚,时常象一满口火辣辣的老酒,浓烈无比,呛得您的儿子泪花闪闪,仿佛要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燃烧、融化。

我朴素的母亲,您的儿子是多么想念并感激您和父亲,今天,他要通过一座座房子,来记录您,走近那清贫而又恬淡的内心世界。                                                     

母亲与房子


文 | 陈鸿圣 

与共和国同龄的母亲出生在江南无锡,而不是故乡苏北盐城,这是我起初没有想到的细节。缘由其实并不复杂,在那战火纷飞的解放战争年代,处于社会底层的外公外婆为了生存,远离家乡,外出谋生。外公蹬黄包车,外婆帮别人家缝洗衣服,以惯常卑微的生活方式来维持一家人生计。在异乡艰涩困顿的岁月里,连同母亲在内的四个孩子先后降临世间。

日子自然异常清苦,母亲至今回忆起容纳她生命的第一个房子,仍唏嘘不已。那只是几块板子隔起来的临时住所,勉强能够遮风挡雨。简陋无比的容身之所,给予生命最基本的庇护。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在母亲年幼的时候,漂泊在外的一家人因为清退原因,要求遣返回乡。

在那样的特定环境下,回到家乡也许是唯一的选择。辗转迁徙,给了年幼的母亲怎样的思索呢,还是顾不得想,就匆匆忙忙回到同样陌生的家乡。

总算在外公的故乡盐城落下了脚跟,寄住在别人的房子里。一贫如洗的生活,母亲的记忆深处有两个无法磨去的细节。一是因病咳嗽不止的外公那红得刺眼的鲜血,星星点点溅在被子、衣服上,揪心不已,最后早早离开人世。再者就是年幼的大舅每到年关前,总要徒步几十公里到外婆的建湖娘家。说是走亲戚,其实是去接受救济。带回来一些咸鱼和几块钱,那都是异常珍贵了。可每次回来,大舅的双脚满是鲜红的血泡,疼得他泪眼汪汪。

生活苦难,记忆刻骨,母亲干脆一天都没有去上学,早早干起农活为家分忧。直至嫁给我父亲后,劳碌的生活状态一刻没有停止。

和爷爷奶奶分家时,父母搬到了两间类似于棚户的茅草房,外面一间做饭,里面一间住人。灶台连着床头,一家人挤睡在一起,夏天热得根本无法入睡,黑压压一片的蚊子围着纱帐飞舞,其中滋味难以体味。

改善困顿生活只有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父亲母亲没日没夜地干着农活,生活并没有太大起色。

我出生的那一天,母亲依然挺着大肚子在地里做活。可能是连续用钉耙挖地的缘故,临到傍晚的时候,母亲感觉到身体有些反应,决定赶紧回家。还没到家门口,母亲就疼得几乎跌倒在地。

幸好父亲赶到了家,接生婆也很快赶到。以无休止的劳动为酸楚背景,我有惊无险来到这个世界。

我们姐弟仨一天天长大,省吃俭用的父母终于在我几岁的时候盖起了我家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三间堂屋和一间锅屋(苏北口语:厨房)。过去有三十多年了,我依然清楚记得那青砖墙、红瓦和稻草交错的屋顶。

就是在这一老屋里,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快乐、热闹的一个生日。在我10虚岁时,亲戚朋友齐聚我家,给我过生日。大舅用一把闪亮的剪刀,剪去了我后脑壳上保留了接近10个年轮的小辫子,似乎是某种纪念和宣告。只是如今,这种古老的乡俗在苏北不多见了。

童年、少年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可我无法忘怀母亲终日忙碌的身影。母亲干起活来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饿了就到附近的人家水缸里喝口水,起早摸黑,用最简单的方式操持着这个家。

过了几年,父母又在距离我家不远的居民点盖起了另一座房子。这应该是我居住时间最久的房子,至今还在。当时母亲看到河边缺口有点大,就和父亲商议,想把堤坝拓宽、加固一下。

第二天一早,父母就借用了别人家的船,到一荒地取土,足足花了半个月时间,倔强的父亲母亲硬是用自己的肩膀,挑起了一座高达5米、长约十几米的高高堤坝,令路过的人大吃一惊!

按照那个年代的传统持家习惯,父母总要给孩子操持房子。后来,父母赶在哥哥复员回来之前,在老屋的原址上又盖起了一个大房子。原本是想留给哥哥结婚成家用,可实则上,哥哥并没有留在农村,在城里找了工作,那间新的房子几乎一直闲置在那里。而我在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底,也当兵进藏。只留下父母二老,连同两座房子,在僻远的故乡。

时间一久,父母亲经常居住的第二座房子也成了老屋。几次探亲回家,见老屋年久失修,我们姐弟三人都动员父母搬到那套原本给哥哥成家的大房子去,那样住得更为宽敞,舒心点。

可父母不同意,觉得紧邻大河,四周通畅风口好,便于扬场(晒庄稼、筛谷子)。的确,一家人住老屋时间最久,盛放着太多的记忆,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他们自然不会轻易舍弃。

有一年回到部队,父母房子的问题成为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情结,该如何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呢?

“对老屋进行装修!”对于这样一个方案,起初父母还有点犹豫,实则上是他们舍不得花钱,可经不住我们轮番劝说,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2012年开春的日子,我特地给他们汇了一笔钱。哥哥挽起胳膊上阵,铲墙、抹灰,干劲十足。修葺一新的老屋渐渐有了新的气象、味道,我们终于又为父母做了一件实事。

我知道,房子对于父母来说,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过去每修盖完一次房子,几乎耗尽了家里全部的积蓄,生活又推着父母来不及如释重负,就不得不继续劳动,为下一次建房做着准备。

今年春节回家,我静静地和父母独处了一段时间。那种源自内心的踏实、温暖、亲切,常使我陷入穿越时空的感觉。

仿佛父母不曾老去,我又回到从前。

过去用的家什仍在,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天的情形恍若昨日,就连春节期间走亲戚,我都是和母亲一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只是吃饭的桌子上比彼时多了几个人儿。醉意恍惚间,他们是谁,从哪里来,而我,这些年,又去了哪里……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一切已改变了很多很多,我们的容颜已然沧桑。父母赋予我们的生命在悄然成长、成熟,血脉相连,一直在静静流淌。

可是,请原谅我的遗忘,我已记不得童年时的很多印象了。一些生活的枝叶片段,无法联成一个完整的记忆,哪怕是短暂的,都很难很难。

情定之下,父母日渐苍老的身影,常使我泪眼朦胧,所有的一切,都无数次勾勒起我的回忆。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始终使我夜不能寐。

当兵离家21年了的啊!我离开父母太久了,而这长长的岁月里,快乐仿佛显得很短暂,而所有的遗憾、过错都那样令人难忘,无法弥补。就像我无论走的多远,都无法走出内心的那片故土;再忙再累,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父母。

事实上,我一直认为父母并没有怎么老。他们依然过得那么健康、坦荡,规律的劳作、平和的心态、善良的品格,使他们并没有象同龄人日见衰老,反倒更淡定。

时至今日,父母依然没有停息劳作,尽管已经渐渐老去,可从来不依靠我们姐弟三人,独自安静勤劳地生活着。他们知道,随着我们纷纷成家立业,每个人都在城里购置了房子,各有各的压力,不能给孩子们添负担。

夜间,和父母睡在一张床上。以往总觉得故乡的冬日夜晚彻骨的冷,可现在却无比温暖安逸。父亲早早进入了梦乡,鼾声顿起。我和母亲在拉家常。聊到伤心处,我听到母亲的哽咽声,赶紧把话收住。

随着家乡兴建工业园,一条条大路已经将故乡的固有印象和多年不变的轮廓冲击得支离破碎。很多熟悉的邻居领取一笔不菲的拆迁款,带着复杂的心绪已经搬迁走了。父母的老屋也将面临拆迁的命运,陪伴了他们大半辈子的那一块块土地也将被征用。

这是一个不得不面临的现实选择。此前,我和哥哥多次动员父母与我们同住,可怎么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愿望。也许,尊从并接受父母的意愿,才是对老人最好的体贴。

故土难离,拆与不拆,父母以及我们的根,都在这里,不离不弃。

父母或许再也没有力气去盖房子了,只是在老年,却面临房子拆迁的纠结,不知是福,还是不舍。

母亲说,如果拆迁,就在距离老屋不远的乡镇上申请一套100平米左右的安置房。届时装修好,让我们姐弟三人回来时,有个好的住处。

房子,是母亲大半辈子生活的重要构成,有如漫漫人生旅途中的生活坐标,烛照着她勉力前行。

安居乐业,是我们传统而又不断在追逐的人生哲学。在母亲这个平凡而又勤劳的老人身上,悠悠的房子情结,枝枝蔓蔓地缠绕了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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