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非闇曾在北京《晨报画刊》上发表《南张北溥》一文,说“论入手二爷是高于八爷的,论风流,八爷未必不如二爷”,语气中看,当时地位,溥二爷是要高于张八爷的。当时,张大千承此与溥二爷相提并论的美誉,哪敢不推不让?他赶紧说:不如改“南吴北溥”,“北溥”不用说是旧王孙溥儒,“南吴”,做过湖广总督、清代金石大家吴大澂的孙子吴湖帆是也!张大千认为,1940年代的中国,只有“两个半画家”,一个是溥心畬,一个是吴倩庵,半个则是谢稚柳。为什么是半个?因为谢稚柳的哥哥谢玉岑已去世,徒留遗憾在人间,“半个”表示的乃是缺憾之意了。
虽是因自谦而推让,但“两个半”无疑也是张大千一生极为推重之人。
今天本号要推的就是张大千眼中“两个半画家”的精品。
一
溥心畬:旧王孙! 真隐士!
人多赞誉溥儒是“诗书画三绝”,溥儒自己倒不以为然,他甚至不喜欢别人称他是“画家”,他向以经史国学为自我期许,书画于他而言,“余事”而已。他曾自我评价说,个人功夫首推经史,然后是诗,其次是字,画列在末位。
但偏偏“余事”倒成为他后来的“衣食”所倚,这也算博学后的“无心栽柳”了。
溥儒很早便显露他的个人才华,8岁那年慈禧太后寿诞,溥儒第二次应召朝见太后,慈禧太后问他是不是会做对联,他应声而答,当场作了一幅五言寿联,把慈禧太后乐得,直夸他“本朝神童”。
清朝自马上得天下,文治、武功绝不偏废,对王室子孙教育要求极严格,往往延请宿儒当老师,自小即养成黎明初起,掌灯读书,日出上学堂,放学后再读书至半夜,无论寒暑的习惯。作为恭亲王之孙,溥儒亦不例外,“琴棋书画诗酒花美学”的传统正脉从小即根植于心,这恐怕也是旁人比不了的。或许可以说,溥儒的书画是顶级的学养,天生的灵气,加上恭王府的顶级收藏长期养成的。
溥儒自小师从湖南僧人永光法师(字海印,王闿运入室弟子)学习书法,初习颜真卿、柳公权的大楷,尤其熟练柳的《玄秘塔碑》、裴休的《圭峰碑》,又学秦篆、汉隶、魏碑,继而仿效晋人、唐人的小楷,尤其得王羲之《游目碑》、褚遂良《枯树赋》、颜真卿《告身碑》、怀素《苦荀帖》的真髓。张伯驹曾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西晋陆机《平复帖》,曾经就是溥儒旧藏,溥儒曾反复临摹,深得其中三昧。
在溥儒心中,今人之画是比不过古人的,对他而言,看得多,临摹家中所藏古人名画也许是他最好的师承。比如,溥儒喜欢画猿,这跟他曾藏有北宋易元吉的《聚猿图》大有关系。此件后来成为日本阿部房次郎的重要藏品,现藏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
易元吉 《聚猿图》卷,北宋,绢本水墨(局部)
启功曾在溥心畬所作《松猿图》上题有:“心畬公家藏宋易元吉《聚猿图》小卷,有钱舜举题尾,至精之品也。公喜画猿实有所资……”
溥儒 松猿图
设色绢本 镜片
34×25cm
1927年,赁居北平的张大千经陈三立介绍与溥心畬相识,此后两人时相往返。少年启功曾亲眼目睹两位大咖运笔如飞、你来我往的“斗法”场面,堪称惊心动魄,又心悦诚服。
溥儒未及弱冠便遭受王朝的覆灭,山河巨变的遗民心态一直隐藏在他的诗书画里,甚至可以说,诗书画是他最理想的逃亡之所,学养深厚如他深知大势之不可逆转,故从无复辟之想,甚至对有此想头的王室成员颇不以为然。他也始终与民国及民国显要保持着距离,他通过纸和笔诉说他的隐逸、他的高洁、他的萧疏。
溥儒山水多淡雅,用色以浅绛见长,青绿往往也反复渲染,使之淡而又淡,有浑然无迹之感,而又逸气横生,诚如于非闇所言,“溥二爷是写状野逸的”。
溥儒 晴云仙阁
设色纸本 镜片
131×65cm
溥儒 江上归舟
设色纸本 立轴
118×49cm
溥儒 松涧鸣秋图
设色纸本 立轴
129×64cm
二
吴湖帆:蕴藉山水,闹红一舸
比之旧王孙溥心畬,吴倩庵又是另一种收藏兼书画大家的极致。谁又能与王室收藏比银子呢?但研究和临习之勤,吴湖帆是不在话下的。在20世纪的中国艺术史上,吴湖帆是另一个“文化孤本”般的存在。
金石家爷爷吴大澂给他留下是一座金玉满眼的富矿,妻子潘静淑又带来了“贵潘”家丰厚的藏品。跟旧王孙溥二爷不同,他是有心要在书画和鉴定方面称雄一方的,于是,他用力至深于诗词、书画、鉴赏等诸多方面。作为一个研究传统继而有所创新的大家,他与当时画坛流行中西融合的改良派决然不同,吴湖帆以清逸明丽,雅腆灵秀,似古实新,独树一帜的画风,成为海上传统一脉的新高峰,而他的弟子更是薪火相传,当年人才济济的上海中国画院,曾被戏称为“吴湖帆的班子”。 如果没有后来的乱世,这个苏州贵公子审美倾向中的“江南风味”应该更为隽永绵长吧。
张大千与吴湖帆订交于1930年代初,对倩庵山水,他是折服不已。多年以后,成为“全球通”的张大千在被问及中国画家时,曾说:“若赞我所画人物为三百年来一人,爰或不多让。若言山水,则有湖帆兄在,吾岂敢!”对吴湖帆的山水,大千是景仰的。
崇正秋拍以吴湖帆的山水扇面最为旖旎蕴藉,数把成扇均为一字一画,画是吴倩庵所作,而字有袁克文、陈宝琛、李宣倜、诸德彝等诸名家,更有两把原是篆刻大家陈巨来旧藏。尽管后来,吴、陈之间颇有误解,但吴湖帆在陈巨来篆刻事业的起步阶段,却是诸多提携的。
吴湖帆 闹红一舸
设色纸本 镜片
18.3×51cm
著录:《吴湖帆年谱》第254页,王叔重、陈含素编著,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2017年。
而吴湖帆作于1938年夏天的《闹红一舸》的荷花扇面,上钤有“闹红一舸”印章,这是吴湖帆画荷时常用的一方章。此章颇有来历,原是张船山与陈曼生于杭州虎丘游玩,听得有女郎歌《闹红一舸》,陈曼生喜其歌词清丽,于是刻了“闹红一舸”印章,时移世易,此印章后来被吴湖帆潘静淑的梅景书屋收入。1950年代,吴湖帆与周錬霞订交,曾将此印送予周錬霞,可惜文革中不知所踪。
吴湖帆 画扇骨
31.2×2cm×2
(局部)
王渔泽诗意图 吴湖帆、陈宝琛(书法)
设色纸本 成扇
18×50cm
出版:《百年精奇(一)·阳柳轩藏中国书画名家精品》,上海画报出版社,2006年7月
山村云树 吴湖帆、钱崇威(书法)
设色纸本 成扇
19.8×60cm
注:朱昌言旧藏
出版:《万松金阙—朱昌言藏吴湖帆书画目录》P43,朵云轩出版,2014年。
著录:《吴湖帆年谱》第455页,王叔重、陈含素编著,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2017年。
拟董其昌山水 吴湖帆、李宣倜(书法)
水墨纸本 成扇
17.5×50cm
出版:1、《吴湖帆扇面选》P62,上海书画出版社,1991年。
2、《吴湖帆画集(下卷)》P267,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2005年。
著录:《吴湖帆年谱》第492页,王叔重、陈含素编著,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2017年。
看梅图 吴湖帆、袁克文(书法)
水墨纸本 成扇
18×51cm
上款人为陈巨来。
赤壁赋图 吴湖帆、褚德彝(书法)
设色纸本 成扇
17×50cm
上款人为陈巨来。
吴湖帆 行书七言联
水墨纸本 立轴
130×31.5cm×2
三
谢稚柳:两个黄鹂鸣翠柳
1924年,在上海文人雅集的“秋英会”上,张大千结识谢玉岑。谢玉岑才华横溢,是著名词人,也是书画家。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张氏兄弟作画,谢玉岑赋诗,在当时艺坛常传为佳话。谢玉岑英年早逝,大千为之叹惋。
谢稚柳是谢玉岑的弟弟,同样才华横溢,他的花鸟清新明媚,颇有宋画的趣味,与张大千彼此赏识,曾一起敦煌临摹壁画。在工笔花鸟一脉,两人均上接宋元旨趣,但大千富贵,稚柳清新,各异其趣,各领风骚。
而谢稚柳在山水画上所惯用的落墨法,旖旎多姿,为世所重。
谢稚柳 黄鹂翠柳
设色纸本 立轴
163×82cm
谢稚柳 山水
设色纸本 镜片
88×48cm
上款人杨可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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