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开讲#
蛰伏沉潜，走上复国之路
我们再来看一下后秦的邻居——西秦。
前文我们说到，鼎盛时期的后秦从公元399年开始，向东晋发起了攻势，最终得到了洛阳之地，进而得到了淮河、汉水以北势力的归附。
这种巨大的胜利已经令人振奋，而隔年(400)，军事力量强盛的后秦，更是直接灭了一个国家，那就是西秦。后秦之所以能消灭西秦，固然与其军事实力有关，但也与西秦所面临的强敌压境的情况有关。顾此失彼，势所难免。
趁着西秦与后凉、吐谷浑酣战，后秦突袭西秦，方才有了极大的斩获。乞伏乾归在南凉熬了两年，最终还是在后秦弘始四年(402)向姚兴称臣。
姚兴很高兴，当即授乞伏乾归为振忠将军、兴晋太守。其后，又加封他为散骑常侍、左贤王。此时的姚兴，决计想不到，七年后，乞伏乾归居然再称秦王，西秦居然涅槃重生。
姚兴
于姚兴而言，此事倒有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意味。这么说来，刘裕心狠手辣，不让对方有“春风吹又生”的机会，仅从他的立场来说，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在这方面，他的口碑就很差了。
历史啊，真的是一道选择题。
那么，乞伏乾归这个既能复辟又能复国的人，在这七年之中经历了什么，他又是在怎样的契机下达成愿望的呢？这与姚兴的一个错误的安排，或者说是他的宽厚性格有关。
乞伏乾归
当然，彼时姚兴不会觉得他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乞伏乾归既然已经真心臣服，那么一定要让他为自己服务。怎么服务呢？西秦虽亡，但乞伏乾归和他的儿子们在陇西一带势力很大，完全可以利用他们来治理陇右嘛。
这个想法似乎很有道理，可问题是，乞伏乾归是真心臣服的吗？一个曾贵为君王的人，凭什么会甘心做你的臣子，除非，你足够强大且一直强大，而他根本没实力与你对抗。
姚兴给了乞伏乾归这些实力，准确说是保存了他在陇西地区的旧有实力，“复以其部众配之”。作战这事儿，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复国又何尝不是？此时，乞伏乾归至少拥有地利和一定程度的人和，所待的无非是天时和高程度的人和。
复国的念头，在乞伏乾归心里深深扎根，为此他甘愿蛰伏。一边蛰伏沉潜，一边为姚兴奉献才智。
七年以来，乞伏乾归的战绩斑斑可数：与秦将齐难一起作战，打败了后凉吕隆；先后在皮氏堡、西阳堡大挫后仇池杨盛的将领苻帛、杨玉；击败吐谷浑将领大孩，并俘虏万人……
在这七年当中，姚兴也不是没对乞伏乾归产生过疑心，大概是被秃发傉檀得了姑臧就翻脸的做法刺激了吧，姚兴猛然意识到，降臣是不可靠的。于是，姚兴在后秦弘始九年(407)时，将乞伏乾归留在朝中担任主客尚书，又封他的儿子乞伏炽磐为建武将军、行西夷校尉。
这摆明了就是监视。估计乞伏乾归心里会想：那些预兆果然实现了。
什么预兆呢？之前某年，苑川地裂而生草，狐雉也跑进了寝宫里。乞伏乾归十分不安。
不过，乞伏乾归却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的意思，他还要继续蛰伏。等待的时间也不长，第二年(408)，机会就来了。赫连勃勃，这个曾经受过后秦庇护的人，在青石原挫败后秦军队，狠狠打了姚兴的脸。姚兴表示不能忍。双方大战在即。
乞伏乾归嘴都笑歪了，他预感到，长安必将爆发动乱，遂趁机召集旧部两万七千人，占了嵻崀山，筑城而居。这有点占山为王的意思。第二年(409)，他的儿子乞伏炽磐拿下了枹罕，派人告知“山大王”乞伏乾归，他便率众奔回苑川。
随即，鲜卑人悦大坚带着五千人马，向乞伏乾归投降，再度增强了“山大王”的实力。乞伏乾归到达枹罕后，令乞伏炽磐镇守于此，自己则召集了三万人马，迁至度坚山，蓄积实力。
在臣下的极力劝谏下，乞伏乾归自称秦王。他先前倒是很谦虚，但这也是政治姿态罢了，他需要明确的是，底下的每个人的态度。
如此，他才放心。
满血复活的西秦，拥有了非常应景的年号——更始。
要我说啊，这个年号似乎也不太吉利。王莽末年，刘玄被推为皇帝，就定了这个年号，这个政权存在了不到三年，就被赤眉军给灭了……
为父报仇，乞伏炽磐振兴西秦
乞伏乾归称王之后，为了争取人心，大赦于境内，又开始设置百官，恢复旧属的官位。
所谓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乞伏乾归在这些年里，也慢慢品出了自己失国的原因。其一，政权还不稳固，就穷兵黩武；其二，与陇右汉族豪门士族的结合度还不够，没能使之完全发挥作用；其三，缺钱，社会体制还不行，经济实力远不及后秦。
剖析除了个中原因，乞伏乾归做出了很多改进，比如，大力笼络陇右汉、羌之族；比如，让汉族豪门、俊杰之士高度参政。效果果然不错。
文治是一方面，武功也决不可偏废。虽说不能穷兵黩武，但有些仗还是要打的，但制度的建设也很重要。简言之，乞伏乾归在四年的执政时间里，办成了讨伐薄地延、攻夺后秦金城、略阳、南安等地，还都于苑川等大事。在此期间，他也接受了姚兴再次封给他的一大堆封号。只不过，他俩一个是为了笼络对方，一个是为了不给自己图谋河西的事业惹麻烦，所以才维持着这样没有实际意义的封属关系。
西秦更始三年(411)，乞伏乾归派太子乞伏炽磐和次子乞伏审虔，去攻打南凉秃发傉檀。二子在岭南击败了对方的太子，俘获十余万牛马。乞伏乾归十分欣慰。下一年(412)，乞伏乾归的侄儿乞伏公府攻杀了西羌彭利发，亦令乞伏乾归喜笑颜开。
可乞伏乾归却不知，正是他这个骁悍的侄儿，要了他的命。这年二月，乞伏乾归迁都至谭郊（今甘肃临夏西北），不久后又攻占了南凉的三河郡。
西秦恍若一个开挂般的存在，短短三年内，乞伏乾归已拥有“东起平壤、略阳，西抵金城、白土，南至层城、赤水，北至度坚山北”的疆土。足慰平生呵！
不久后，乞伏公府向正在打猎的乞伏乾归下了杀手，连带着随行的十几个儿子，都被乞伏公府给杀了。
要问乞伏公府为何这般残忍，还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国赖长君，乞伏公府因年纪太小而与王位失之交臂。现下，乞伏公府已经是一个三十二岁的壮年男子了。他认为，叔父乞伏乾归应该把王位还给他了。
乞伏公府心里十分不满，暗想：你不给，我拿还不行吗？
铤而走险，夺回应该属于自己的王位。
一场政变，就此展开。可惜，千算万算，乞伏乾归也没算到，他的身边竟有这么危险的人物。不过，乞伏公府的运气还不够好，叔父的其他儿子的确是被他杀了，但他还没能斩草除根呢！
政变发生的时候，乞伏炽磐和一些弟弟并未随往。得知噩耗，乞伏炽磐忍住悲伤，立马命令弟弟乞伏智达、乞伏木奕干领兵平乱。
乞伏公府有些失悔了，乞伏炽磐的才能不亚于其父，且兵权在握。
怎么办？赶紧逃。
先逃夏国，被乞伏智达打了；再往叠兰城，逃奔弟弟乞伏阿柴，不仅没如愿，还给乞伏阿柴招来了杀身之祸。
乞伏公府表示，心好累，但又不想死。他又转往嵻崀南山。这一次，乞伏智达等人终于抓住了他，连带着他的四个娃，都被处以车裂之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大仇得报，乞伏炽磐把乞伏乾归葬在枹罕，谥为武元王。随后，乞伏炽磐即位，改元永康，自号为大将军、河南王，并迁都枹罕，开始了他长达十七年的统治。
以前，和父亲在长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秦优于西秦的地方，都被他俩看在眼里。故此，乞伏炽磐完全承袭了父亲的治国模式。
乞伏乾归这个继承人，确实选得好，乞伏炽磐十分能干，他只花了十天的时间就攻克了南凉都城乐都，灭了南凉。
乞伏炽磐也是十分克制的一个人，他并未屠戮南凉宗室百官，而是将其择才录用，为自己的政权服务，还把妻子秃发氏立为皇后。
当年十月，乞伏炽磐改称秦王，之后将北凉政权作为打击的对象。
乞伏炽磐
西秦极盛之时，疆土进一步增大，计有十一个州、三十个郡、四十八个县。这样的局面，对于陇西的经济、文化发展起到了良好的促进作用。
吾死之后，汝能保境则善矣
西秦的实力有目共睹，但是它所面临的形势同样很严峻，与它同时存在的主要政权，就有东晋、北凉、夏、北燕、北魏这几个。要想在乱世之中，建立像苻坚那样的统一北方的功业，乞伏炽磐力所难及。
更恼火的是，乞伏炽磐的继承人乞伏暮末——这名字不禁让人联想起“日薄西山”这个成语。这里需要强调一下，“暮末”是鲜卑语发音直译成的汉字。虽然我们现在难以理解其本身的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词是中古十六国时期北族常用的一个名号。西燕有人叫许木末，柔然有个城池叫木末城，就连北魏明元帝拓跋嗣的鲜卑名也是“木末”。
乞伏暮末
学者罗新在《王化与山险》一书中指出，明元帝拓跋嗣和他的父亲拓跋珪一样，是没有汉名的。史书中他的名字是“拓跋嗣”，可能仅仅是由于他嗣位之后在汉文文书自称或者被称为嗣而已。而拓跋嗣在位期间，显然是北魏的上升期，与“日薄西山”完全不挂钩。
虽说乞伏暮末这孩子好学有文采，但他的本事，还不足以平乱兴国。
公元428年六月，乞伏炽磐病逝，死前对乞伏暮末叮嘱道：“吾死之后，汝能保境则善矣。沮渠成都为蒙逊所亲重，汝宜归之。”看来，乞伏炽磐对儿子的要求真不怎么高。
乞伏暮末还是听话的，他很快把先前俘虏的沮渠成都还给了北凉沮渠蒙逊，试图与之搞好关系。沮渠蒙逊答应了，不仅撤军而还，还遣使去西秦吊唁。
不过，依着沮渠蒙逊狐疑的性格，他总觉得其中有诈，便在扪天岭设下了伏兵。折腾一番后，还是假意言和。
乞伏暮末继位后，改元永弘，并任命百官：侍中、录尚书事乞伏元基，骠骑大将军乞伏谦屯，辅国大将军、御史大夫段晖，镇北将军、凉州牧乞伏千年，尚书令、车骑大将军乞伏木奕干，尚书仆射乞伏吉毗……
统治初期，乞伏暮末就遭到了沮渠蒙逊的攻击。老滑头本来要攻打西平，但在听了太守的话之后，转而将目标对准了乐都。对方说了什么呢？“殿下您要是先打下了乐都，咱们马上就投降。否则，我们即便是投降了，您也看不起我们吧？”
沮渠蒙逊心说，有道理啊，扭头就去攻打乐都了。
乞伏元基赶紧领骑兵救援乐都，人数也不多，才三千人。作战中，乐都外城失陷，水源也被截断了，城中人半数死于饥渴，偏偏这个时候出了叛徒。东羌部落酋长乞提本是赶来救援的，此时却暗中与凉军勾结，从城楼上抛了绳索引凉军登城。
这个行为可够恶劣的！百余凉军入城后，又是闹又是跳，还纵火烧城门。所幸，乞伏元基率军力战，才保得乐都不失。
结果，沮渠蒙逊立马回军去攻打西平了。到了第二年(429)，援军还未赶来，西平便已为沮渠蒙逊所得。
沮渠蒙逊
当年五月，沮渠蒙逊又来了。乞伏暮末迅速做出了部署：乞伏元基留守都城枹罕，自己退保定连。这一次，还算长了志气，乞伏暮末在治城击退凉军，并俘虏其世子沮渠兴国，还把凉军追击至谭郊。
除了这场胜仗之外，乞伏暮末还派出段晖等人，成功阻击了北凉和吐谷浑的联军。
要不回世子，沮渠蒙逊心急如焚。之前的世子沮渠政德就战死了，要是这个孩子再出什么意外，叫他怎么活？念及此，沮渠蒙逊不禁老泪纵横。
七月间，沮渠蒙逊主动遣使，说尽好话，还想用三十万斛谷子来赎回世子。岂知遭到了乞伏暮末的拒绝。沮渠蒙逊只得另立世子。
在沮渠蒙逊看来，这个儿子已经跟死人没两样了，他却没想到，乞伏暮末让沮渠兴国做了散骑常侍，还做了驸马，而且，据说他和平昌公主的关系还不错。
行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就好。
也是沮渠兴国命途多舛，他这个驸马爷不过才当了两三年(429—431)，就没影了。这是因为西秦亡国了。
西秦末年，内忧外患不断。
在内，乞伏暮末之弟乞伏轲殊罗跟亡父的小妾“暗度陈仓”，乞伏暮末大为光火，对方便与叔父乞伏什夤预谋弑君。走漏风声后，乞伏暮末平定了酝酿之中的内乱，按说，此事最好是大事化小，但乞伏暮末却因受了乞伏什夤的刺激，而残忍地杀了他。其同母弟乞伏白养、乞伏去列也为此满口怨言。一不做二不休，乞伏暮末便把他们也都杀了。
解恨是解恨，可是也挫伤了人心啊！乞伏暮末不管这些，他在国内的声望，可以说是持续走低。
至于说在外，乞伏暮末长期遭受北凉等国的军事威胁，已经心力交瘁。
在内忧外患之中，乞伏暮末开始向北魏拓跋焘寻求帮助。拓跋焘给出了答复：我把胡夏国手中的平凉郡、安定郡给你。
此时，赫连昌已为拓跋焘所擒，赫连定这一支残余势力，尚且苟延残喘。
拓跋焘这一招很妙，相当于给自己找了打手。而乞伏暮末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跟赫连定杠上了。倒霉的是，乞伏暮末离开都城后，一方面遭遇了赫连定的抵抗，不得不暂守于南安；另一方面其故土被吐谷浑汗国所占。
乞伏暮末很郁闷。更郁闷的是，他打不过赫连定。赫连定在公元431年屡破秦军，南安城内又爆发了饥荒。眼见众多高官都降了赫连定，乞伏暮末绝望透顶，几日后载棺而出，也投降了。
赫连定
重生后的西秦就此灭亡，这一次，享祚二十二年。加上之前十五年的建国史，共计三十七年。
同年六月，赫连定屠杀乞伏暮末及其宗族，五百余人顿成刀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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