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襄阳六郡被岳飞收复,接着淮东又遭受到韩世忠的重拳打击,伪齐皇帝刘豫大为恐慌只有加紧向金国求援,请求金国出兵助他南征。
不过金国的政局此时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绍兴四年年底,吴乞买病死,即位的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长孙完颜亶。
此人自小得燕人韩昉和中国儒士教导,能赋诗染翰,雅歌儒服,分茶焚香,弈棋象戏,“宛然一汉户少年子也”(语见《大金国志》),心底里很是看不起朝中的开国功臣,骂他们是“无知夷狄”,仿佛自己是个很有料的主。
他一上台,就将金国原有的中央勃极烈制度废除,确立了三省六部制,把金国支柱完颜宗翰丢下大狱,破口大骂他:“抢班夺权,居心叵测。国人皆指可杀,我可不敢循私枉法”。
对朝中重臣,犹自如此,对刘豫这样的寄生虫,更是嗤之以鼻了。
对刘豫送来的求救信,他不屑一顾,骂道,大金国既不是慈善机构,又不是你亲生爹娘,没有责任照顾你刘豫一生一世!
以完颜昌为首的高层管理者也表示:大金国扶植刘豫的目的是希望他能辟疆保境,使我国安民息兵。现在刘豫进不能取,退不能守,兵祸连结,永无休止。咱们发兵去帮他,获胜了,战果是他刘豫独享,失败了,我们坐受其弊。傻子才会干这种事!
金国的反应让刘豫的无限悲凉!
又不甘心坐以待毙,只好铤而走险,下令强行签发乡兵三十万,对外号称七十万,分为三路三路入寇淮南。
中路军由儿子刘麟率领,从寿春府(今安徽六安市寿县)进犯庐州(治安徽合肥);
东路军由侄儿刘猊统领,由紫荆山出涡口,犯濠州定远县(今安徽定远县),再趋宣州、徽州;
西路军由孔彦舟率领,从光州(治定城,今河南潢川县)犯六安(治六安,今安徽六安市)。
伪齐入寇的消息传来,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心寒、江东宣抚使张俊胆裂,一个欲舍庐州(治安徽合肥),一个要弃盱眙,他们分头写信给赵构,把抗战的责任推给韩世忠和岳飞。
赵构拿着这两封内容差不多的书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转手交给了重新起任不久的知枢密院事张浚。
张浚将信看过,破口痛责张刘二人的无能,以三军总都督的名义写信给张俊和刘光世,警告他们说:“刘豫贼兵,以逆犯顺,若不剿除,无以立国,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日之事,有进击,无退保!”严令他们回到自己的驻地防守备战。
刘麟的伪齐中路军已在淮西架起了三座大浮桥,领贼众十万悍然过江,奔突于濠州(今安徽省凤阳县)和寿州之间,随时会占领庐州。
形势危急,张浚连夜赶到采石,派人勒令刘光世说:“只要你的军队有一兵一卒退过长江,就拿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刘光世一向拥兵自重,从来不把天王老子放在眼里,但亲见张浚斩范琼于前,耳闻杀曲端于后,心存恐惧。
赵构也传手诏到军中,说:“如果不火速进兵,当行军法。”
在双重的威吓和严令之下,刘光世气急败坏地指挥部下说:“你等务必努力向前,保我脑袋不失!”从安丰直趋谢步,返回庐州,与驻扎在泗州的张俊结成犄角之势,将刘麟阻止在庐州之外。
刘猊所领的伪齐东路军在淮东遭到了驻守在承、楚二州的韩世忠部所阻,反复打了几仗,讨不得便宜,便改变了行军路线,率军西去,准备经宣化(今江苏江浦东北)趋往建康。
他们以为只要闪开韩世忠一军就会没事了。
然而,当他们路过定远县(今属安徽)的越家坊,却遇上了另一位煞神。
这位煞神是代州崞县人,姓杨,名沂中,字正甫,是个很有些来头的人。
他的祖父就是与唐重同守永兴军,在长安城死难的兴军路总管杨宗闵。
杨宗闵曾任岢岚军兵马都监、河东第四副将、泾源第七将、太原府路兵马都监、河东路统制军马,历事五朝,忠勤一节。
父亲杨震,知麟州建宁砦,也在抗金斗争中以身殉国,壮烈牺牲。
杨沂中的二弟杨居中、三弟杨执中也同样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杨家英雄辈出,满门忠烈。
杨沂中自小习文修武,精习骑射,勤研孙、吴兵法。
宣和末年,山东、河北群盗四起,杨存中应募击贼,积功至忠翊郎。
靖康元年,金人再围汴京,诸道兵勤王,杨存中跟随从张俊起兵入援,也就是从此开始,成为了张俊的部将。
赵构在河北设大元帅府,杨沂中被张俊调拔入大内做赵构保镖。
杨沂中在赵构身边昼夜扈卫,不轻离寸步,忠心耿耿,恪守职责,多次得到赵构的表扬和称赞。
在一次战斗中,他带领几名骑兵和几百强盗浴血奋战,赵构登高望远,见他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不由大为心疼,将他召回来。
我正打得起劲,召我回来干嘛?杨沂中不解。
瞧你一身是血,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杨沂中明白过来,笑了,他指着身上的血对赵构说,这全是敌人的血,溅到了我身上,我,毫发无损。
赵构凑过脑袋仔细一看,果然,不由大为激赏,亲手斟了一杯酒,递给他,亲昵地说道:“谨以此杯敬我们的血汉”。杨沂中一饮而尽,要提刀出城,赵构极力劝阻,杨沂中耐心地解释说:“这些狗强盗已经胆碎,所谓惊弓之鸟,虚弦可下,这一出去,必定成擒。”果然,一击溃敌,被升为阁门祗候。
建炎二年,杨沂中跟随张俊到嘉兴征讨盗贼徐明,拔城先登,功居第一。
张俊打算屠城泄愤,杨沂中极力制止,全城百姓赖以保全。
此战,杨沂中升为荣州刺史。
绍兴元年,张俊讨伐大盗李成,杨沂中为前锋,连夜率军士衔枚渡过筠河,翻越西山,从山上驰下猛击贼寨,大获全胜,擒获战俘八千余人。
如何安置这八千人呢?
张俊的意见只有两个字:“活埋”。
杨沂中毛骨悚然,连忙劝阻说:“杀降,我不忍心。”
张俊不听,将这八千人悉数坑杀。禽兽啊。
绍兴二年春,赵构改编军队编制,设神武前后左中右五军,任杨沂中为神武中军统制。
张俊不乐意,向赵构要求将杨沂中留置在自己军中。
杨存中一路得到张俊的提携,知恩图报,也向赵构提出请辞,说:“神武军诸帅如韩世忠、张俊都是贵拥旄钺、名望至重的前辈,我名望素轻,资格又浅,一旦和他们并列帅位,实在不安。”
赵构是这样回答他们的:“宿卫军缺少你这样的元帅,你是我亲自挑选的,绝不能换。”让杨沂中兼提举宿卫亲兵。
从此,杨沂中脱离了张俊的军队,华丽转身,成了赵构身边最为亲密的家将。
绍兴六年这一年,赵构又将殿前司、步军司、马军司的三衙兵力全部交给杨存中掌管。
将三司军马交给同一名武将掌管,此事非同小可,杨沂中受宠若惊,连称死罪,说:“太祖太宗皇帝设置三衙,鼎列相制,现在安排给我一手掌管,有违祖制。”
赵构还是坚持初衷,对他高度信任。
赵构曾对大臣说:“杨沂中唯我马首是瞻,忠心无二,实在是我的郭子仪也。”
杨沂中在临安府大兴土木打造自己的私人豪宅,宅第落成,开放给外人参观。
有一个善看风水的游方僧人对他说:“此龟形也,得水则吉,失水则凶。”
杨沂中心里很不爽,就想引西湖水建一条护院河,环绕在宅院周围。
但西湖是朝廷的御湖,做臣子的怎能擅动?
犹豫了几天,他鼓起勇气向赵构吐露心事,提出自己的想法。
谁知赵构毫无责怪之意,对他说:“这个我没什么意见,就担心外界议论,影响不好,这样吧,你抓紧一点,把生米做成熟饭,他们议论也没有用了。”
杨沂中立刻从军队中拔了上千人日夜作业,三昼夜峻工。
果然有大臣弹劾杨沂中,说他“擅灌湖水入私第,以拟宫禁者。”
赵构答道:“如果以平盗的功劳论,就算将整个西湖都赏赐给杨沂中,也不显得过份,况且这个工程已经峻工了,你们就看开一点吧。”
可以说,赵构对杨沂中的信任,已超过了他的身边的那些贴身宦官。
因为杨沂中本人生有一部威风凛凛的络腮胡,朝廷群臣暗地里都叫他“髯阉”,骂他是个长着大胡子的宦官。
现在,这位“髯阉”在越家坊发威,一下子就将进犯宣化的刘猊部数万军队打败。
刘猊孤军深入,遭此惨败,胆寒心落,不敢停留,往庐州方向奔突,准备和刘麟会师,不料,刚刚到了定远县东南方的藕塘镇,又与“髯阉”杨沂中狭路相逢,一场更大规模的恶战势不可免。
刘猊不傻,率先占领了制高点,凭借山险,列阵外向,万弩齐发,矢下如雨,把杨沂中的阵形射散。
宋军的斗志开始下降。
杨沂中暗叫不好,回顾诸将,厉声喝道:“咱们兵少,只能快攻,否则就被动了。”然后发动五千劲骑冲往敌阵,正面突击。
刘猊已是战败之军,不足言勇,看见宋军来势凶猛,阵脚很快散乱。
杨沂中一看,机不可失,一面催促大军继续掩杀,一面亲率精骑绕到刘猊军左胁猛攻,口中大呼:“破贼矣!”
刘猊军顿时胆落,纷纷溃散。
刘猊对手下谋士说:“刚才看见一个长髯将军,锐不可当,必是杨沂中无疑。”领着数骑匆匆遁去。
主帅一走,群龙无首,剩下的上万伪军“皆僵立骇顾”,不知所为。
杨沂中跃马而前,大声叱道:“你们原本都是大宋子民,被迫从贼,今日战败,何不速降!”
一语惊醒现场所有人,“皆怖伏请命”。
刘麟已经到了顺昌(今安徽阜阳),收到刘猊的败讯,赶紧拔寨遁去。
刘光世手下大将王德从后面趁势追击,杀伤无数。
这一战,刘光世和杨沂中两路大军所得贼舟数百艘,车数千两,器甲、金帛、钱米、伪交钞、诰敕、军需之物不可胜计。
伪齐东路军主将孔彦舟见势不好,也匆匆从光州撤军。
淮西战事宣告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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