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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游天下还是到处流浪?赵匡胤年轻时代「漫游无所遇」的背后真相

《宋史·太祖本纪》记载:

汉初,漫游无所遇,舍襄阳僧寺。

南宋学者王明清撰写的《挥麈后录》卷一记载:

太祖皇帝草昧日,客游睢阳,醉卧阏伯庙,梦中觉有异。

北宋学者邵伯温撰写的《邵氏见闻录》卷一记载:

太祖微时,游渭州潘原县,过泾州长武镇。

北宋文学家、画家张舜民撰写的《画墁录》记载:

太祖微时多游关中,虽甚窘乏,未尝干投人。或周之,必择而后纳。

南北宋之交的庄绰撰写的史料笔记《鸡肋编》卷下记载:

艺祖皇帝方潜隐时,自凤翔道过原州,尝息棠木之阴,日已转而荫不移。

《宋史》是二十四史中篇幅最庞大的一部官修史书。

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笔记,都有赵匡胤年轻时代到处漫游的记录,上述《画墁录》提到『太祖微时多游关中,虽甚窘乏,未尝干投人。或周之,必择而后纳』,这不免是宋人为太祖皇帝撑场面的话语,事实上,赵匡胤的这段到处漫游,从来不是『未尝干投人』,而是到处跑关系,也谈不上对周济『必择而后纳』,而是基本上来者不拒。

见诸史册的,赵匡胤至少投奔过两个人。

五代十国时期形势地图:后汉

第一个人是王彦超,王彦超是五代至北宋初年著名将领,少时从军,隶属后唐魏王李继岌麾下,赵匡胤漫游天下的后汉初年,王彦超正任复州(今湖北省仙桃市)防御使——《邵氏见闻录》称赵匡胤在陕西凤翔见的王彦超,《樵书》也记载太祖微时,往凤翔谒节度使王彦才(王彦超之误),但是根据《宋史》卷二百五十五,太祖微时曾往复州,欲依王彦超,非凤翔,对照王彦超的宦辙,也应该是复州——赵匡胤显然是想投靠王彦超的,但是王彦超没有接纳他,只是给了他十千钱也就是十贯共一万个铜钱(一说是数千钱),宋朝建立之后,藩镇都入京觐见皇帝,王彦超也来了,赵匡胤不忘旧事,从容语王彦超曰:

你当日不留我,为什么?(卿当日不留我,何也?)

王彦超回答:

牛蹄印中的积水,怎么能容纳神龙?万一我留下了你,又哪里会有今天的事?帝王承受天命,不是小事啊。(蹄涔之水,安可容神龙?万一留止,又岂有今日之事?帝王受命,非细事也。)

王彦超话说得漂亮得体,赵匡胤大喜,表示要让王彦超当节度使来回报他的恩德。

然而,从赵匡胤一开始的追问看,对年轻时候的被拒绝,赵匡胤原先还是心存芥蒂,颇有嫌隙的。

赵匡胤(927年3月21日-976年11月14日)兼有军事家武术家的身份。

赵匡胤雪夜与大臣饮酒吃烤肉的场景。

王彦超最多也就是没接纳赵匡胤,下面这位赵匡胤投奔过的对象可是狠狠得罪了赵匡胤。

后汉初年的随州(今湖北省随州市)刺史董宗本是赵匡胤父亲赵弘殷的朋友,赵匡胤投奔来之后董宗本让他与正好比赵匡胤大1岁的自己的儿子董遵诲一起,依董宗本的本意,是让儿子与赵匡胤交朋友,也算收留了赵匡胤,于是董遵诲与赵匡胤一起架鹰追兔,打猎游玩,但是在董遵诲心中,把这个北方来的小伙子当成了书童仆人,不高兴就不给赵匡胤好脸色,甚至侮辱他,赵匡胤哪里能忍,于是就离开了——还有一个说法是两人讨论兵法,董遵诲说不过赵匡胤,大怒拂衣而离开,两人闹翻。

待到赵匡胤即位,派人到处找董遵诲,这时董遵诲已经因为跟随周世宗柴荣立功当到骁武指挥使,听到当初被自己侮辱过的新皇帝要找自己,吓得想要自杀,幸亏他妻子有见识,劝告董遵诲说:

一样是死,见到赵匡胤再死也不晚。再说万乘之主,怎么会念旧恶?说不定因祸得福,这也不是可以随便预料的。

董遵诲觉得妻子的话有理,便戴着头巾以平民的打扮在便殿朝见太祖,扣头请死。

赵匡胤哈哈大笑:

你当年强横放荡太过分了,我现在将要任命你做事。

于是命左右搀扶起董遵诲,赐给他官服玉带,一起喝酒吃饭,欢笑着叙旧——赵匡胤的妹夫、北宋开国功臣高怀德是董遵诲的舅舅,但是两人年龄是一样的。

饮宴之后,太祖任命董遵诲担任通远军使,在环州(即通远军,治今甘肃省庆阳市环县)守卫边疆,当上了一个有指挥权与财政管理权的方面大员。

董遵诲镇守的通远军是在对付党项的第一线。

赵匡胤与他的谋臣武将们。

董遵诲不识字没文化,为人不装——这也是他当初得罪赵匡胤的原因,就是一个没什么心计的纨绔公子——但是也有自己的长处,他懂军事谋略,擅长使用强弓射箭,武艺甚高,赵匡胤不计前嫌,不光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宽仁,其中也还有董遵诲本身具有军事才能的原因。

当上通远军使董遵诲对赵匡胤毕恭毕敬,因为得到了一批好马,就派部下到开封向皇上献马,赵匡胤也对其大加赏赐,董遵诲三年一朝,赵匡胤也像对待老朋友那样赐酒赐肉,赠送金帛无数。

董遵诲感激涕零,也不负所托,在任上14年间,对各族酋长恩威并用,使各守封疆,无所攻扰,史称『朝廷不复西顾』。

回到前事,赵匡胤年轻时候的漫游,遭到过拒绝,受到过侮辱,别人给数千钱或者一万钱也都欣然接受,还有过与人赌博大胜被当地人欺负他是外地人打了一顿把赢来的钱全部夺走的遭遇(此事发生在在渭州潘原县,即今甘肃省平凉市一带,宋太祖即位后一度想把这个县废除),种种经历,显示出赵匡胤的四处漫游,经济上窘迫,事业上没前途,说是到处流浪也不为过。

赵匡胤的游历是在后汉(947—950)初年,他本人生于后唐天成二年(927),此时21岁左右, 他于后晋开运初年(944)迎娶结发妻子贺氏(后来的孝惠皇后),这时已经结婚,而他的父亲赵弘殷此时正在禁军中任职。

《贺后骂殿》中的贺后就是孝惠皇后,但是真实的贺后在宋朝建立前就去世了,不可能骂即位的赵匡义。

一个已婚的男子,父亲在禁军中当军官,自己却不靠父荫,不顾家庭,往西跑到甘肃,往南跑到湖北,到处攀关系找工作,这是几个意思?在家千般好,出门事事难的道理难道赵大不懂吗?

话说欧洲自文艺复兴时期以后,贵族子弟往往会进行的一种传统的旅行,后来也扩展到中欧、意大利、西班牙富有的平民阶层,尤其盛行于18世纪的英国,这种旅行方式英语称为Grand Tour,法语称为Le Grand Tour,汉语借用杜甫的诗歌翻译成为壮游,意为『怀抱壮志而远游』,壮游能够增广见闻,了解世情,自然也需要一定的金钱支持。

然而赵匡胤这种到处寻觅饭碗的漫游方式,与其说是壮游天下,不如说是四处流浪,其中隐含的一个可能性或许就是:赵匡胤父亲赵弘殷在后汉初年,还混得不太好。

赵弘殷(899—956),宋朝建立后被追赠为宣祖。

史载,后汉乾祐年间(948—950),赵弘殷前往凤翔征讨王景崇,适逢后蜀军队来援救王景崇,赵弘殷以牺牲一只左眼的代价,最终把敌军打得大败,并凭借此次战功,升任护圣都指挥使。当年作为王镕部下的赵弘殷率领500名骑兵增援后唐军队而被后唐庄宗李存勖赏识留在禁军中已经是20多年前,赵弘殷率领500骑兵的说法如果属实,那么当时的赵弘殷已经是近似指挥使的职位(按五代宋兵制,500人为一指挥),那么这么多年,某种意义上赵弘殷就是在中下级军官的位子上徘徊,而赵弘殷立功升官的年份,已经是在赵匡胤到处漫游之后,或者也可以这么认为,很可能正是因为父亲升了官,赵匡胤才从襄阳北上回到开封。

五代十国的中央禁军也许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历史上地位最高的军人。

之前我们在《搏刀赶棒,发迹变泰:藩镇管辖治理下赵宋皇族的祖先们的前世今生》一文中说起过:

赵敬(翼祖)、赵弘殷(宣祖)每一代都似乎有一种从头再来的屌丝逆袭的经历。

而从本文可知,赵匡胤其实也有一种从头再来的屌丝逆袭的经历,这或许也印证了保州赵氏家族并不是宋朝建立之后官方文宣所强调渲染的仕宦世家,与唐代处于上升期的拥有12个分支的小姓家族(相对于中古世家大族而言)天水赵氏的关系也很可能甚远。

汴梁开封府街景。

一条棒杆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

真说起来,或许还是民间通俗文学中那句著名的『一条棒杆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与赵匡胤的崛起与宋朝的建立背景更加相符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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