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二二回
读红品诗词-95
《春灯谜》赏析之八
文/墨吟 筱蕊
贾政猜了惜春的灯谜，心情越来越郁闷，因碍着贾母的面子，只得再往下看，却是一首七言律诗：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须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贾政道：“这个莫非是更香？”
此是黛玉所作之谜，因黛玉初进贾府，贾政因故避而不见，从此黛玉对舅舅敬而远之，此时她不便作答，所以宝玉忙上前代言道：“是。”
首联意为：是谁上罢早朝带回两袖御香？此香与白天弹琴时的鼎香、晚上睡觉时的熏香，总是互不相干。
“朝罢谁携两袖烟”系据杜甫诗句“朝罢香烟携满袖”化出，改为设问句，并隐去“香”字。据《西京杂记》记载，古人弹琴时用鼎焚香，睡觉时在被窝中用香炉熏香。故“琴边”指鼎香，“衾里”指熏香，同样隐去“香”字。隐“香”而暗藏谜底为“香”，但又以“总无缘”告诉猜谜者不是上述三种“香”。此乃制谜者所采用的排除法，可见黛玉制谜技巧之高超。
颔联指出更香的特点：更香即夜间点燃用以计时之香，香上标出五个刻度，从晚至晨，燃尽恰好五个更次，所以不必再由鸡人敲打竹筹报晓，也无须再用更漏计时，侍女也不必再为更漏添水了。
“晓筹不用鸡人报”乃由李商隐诗句“无复鸡人报晓筹”化出，“鸡人”是宫中负责报晓的卫士，因其头戴“绛帻”，形似雄鸡之冠，故名。
颈联描述更香点燃的过程：更香盘旋成心形，从外端点燃，曰“焦首”，环绕燃至核心，曰“煎心”。如此从迟暮到清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尾联是对更香发出的感叹：时间在更香燃烧中逐渐消逝，人们应当珍惜，至于刮风下雨、或阴或晴，非人力所能操控，只能听任其变化了。
此诗谜隐喻贾府的荣华富贵终将付之东流，只落得两袖轻烟，同时也预示了黛玉的命运走向。
黛玉和宝玉两小无猜，共读西厢，抚琴听曲，同枕共眠，情同手足，然而终究无缘结为夫妻。来到贾府后，黛玉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然而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内心饱受煎熬。黛玉也曾珍惜光阴，也曾尽力抗争，然而世事变幻无常，难以预料，一个纤纤女子的微弱抗争，无疑螳臂挡车，又如何能逃过厄运？真所谓“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这凄婉的葬花词，是黛玉的自白，也是她无可摆脱的结局。
关于这首诗谜系何人所制，未有定论。据周汝昌考证，二十二回自探春所制灯谜后，“其下原稿残断，零落不能连缀”，因此周先生将这首诗谜暂且记在宝钗名下。《红楼梦》多种版本均采用此诗谜“是宝钗所作”，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鉴赏辞典》亦将此诗谜以预示宝钗结局来分析，将“琴边衾里总无缘”解读为“隐寓宝钗的金玉良缘终成泡影”。这样解读，显然十分牵强。金玉良缘的胜利者是宝钗，或可说“有缘无福”，怎能说“总无缘”？另外，书中既没有宝钗弹琴宝玉听曲的描写，也没有宝钗宝玉两小无猜同床睡的描写，宝钗怎会有“琴边、衾里”的感触？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红楼梦》采用此诗谜“是黛玉的”，我们认为比较合理，故从之。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