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六四回
读红品诗词-191
《五美吟》赏析之四
文/墨吟 筱蕊
宝玉和宝钗接着看黛玉所作《五美吟》第四首《绿珠》：
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
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绿珠是晋代美女，本姓梁，因江南风俗视珠为宝，生女称珠娘，生子称珠儿，“绿珠”即宝中之宝也。京剧《绿珠坠楼》就是讲绿珠的故事，系根据唐·乔知之七言诗《绿珠篇》编演。
乔知之诗中这样写道：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
此日可怜君自许，此时可喜得人情。
君家闺阁不曾难，常将歌舞借人看。
意气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
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铅粉。
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
《绿珠坠楼》的剧情大致如次：绿珠美丽动人，善吹笛，喜歌舞。时任荆州刺史的石崇出使归来，遇见歹徒劫持绿珠母女，即命军健驱散歹徒，解救了她们，并以十斛珍珠买得绿珠，纳为侍妾。石崇在洛阳金谷园建崇绮楼（后人改名为绿珠楼），供绿珠居住。石崇经常在金谷园大宴宾客，叫绿珠吹“明君曲”，跳“明君舞”，极尽其乐。公元299年洛阳发生“八王之乱”，次年贾皇后被废，石崇亦受累被革职，大权由赵王司马伦执掌。司马伦的部将孙秀早就对绿珠垂涎三尺，苦于抓不到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岂肯轻易放过？他向司马伦进谗，说石崇“谋反”，司马伦就派他带兵包围金谷园。其时石崇正与绿珠饮酒作乐，听得消息大惊失色，问绿珠：“孙秀几次向我索取你，我都没有答应，我为你得罪了他，你看咋办？”绿珠答曰：“大人的恩德小女铭记在心，岂肯背弃你而苟且偷生？”说毕，飞奔至栏杆，翻身坠楼而亡。孙秀眼看绿珠香消玉殒，梦想成了泡影，一怒之下将石崇家人全部诛杀。
据史料记载，石崇这个人生性凶残，骄奢淫逸，无恶不作。他靠打劫客商致富，还与亲戚王恺勾结，私制鸠毒，害人性命。在宴请宾客时，召集美人侍酒，宾客稍有不满，即当众斩杀美人。
让人想不到的是，相同的悲剧竟会在乔知之身上重演。武后时，乔知之有婢女名唤窈娘，美丽善歌舞，为酷吏武承嗣所夺。乔知之深为惋惜，因作《绿珠篇》以寄情，窈娘读罢，即投井自尽。武承嗣在她腰带中发现了这首诗，于是罗织罪名将乔知之诛杀。
京剧《绿珠坠楼》所述剧情颇类似《霸王别姬》，都是美女为夫君殉情。殊不知绿珠的“情”与虞姬的“情”，却有着天壤之别。
林黛玉所作《绿珠》就道出了这个区别。
前二句怒责石崇：像石崇这种连瓦砾和明珠也分不清而一起抛弃的无情小人，哪里懂得尊重美人、爱慕美人？
“石尉”即石崇，石崇曾任南蛮校尉，故称之。
后二句黛玉有感而发发：石崇之死原是应得的报应，至于他生前享尽荣华富贵，临死还有绿珠为其殉情同归，只能说他的祖先前世积了阴德，为他修来的福罢了。
“顽福”，靠祖宗积德修来的福。
读《虞姬》和《绿珠》，我们可以发现，黛玉对虞姬和绿珠发出了不同的感慨。她对绿珠的悲惨结局虽然也有同情，但更多则是哀叹。而对于虞姬为夫君徇情，虽然也有感伤，但更多则是赞赏。
可叹，古史上的诸多美女，虽然拥有美貌，却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有幸者，得遇相知相惜的郎君，如虞姬。不幸者，只能把命运的缆绳系于没有航标的小船，如绿珠。虞姬幸，有真情相伴；绿珠悲，一片真情付水流。
感叹之余，黛玉不免又为自己的情感之舟不知泊向何处而心悲。
是啊，以黛玉孤傲不羁、冰清玉洁之性情，是绝不会为一个不珍惜真情的人去殉情的。当她从傻大姐那里获知“金玉良缘”的消息，并最后得以证实之后，她就对宝玉彻底绝望了。她宁可焚稿、咯血而气绝，也绝不自戕。临死前她吐出的“宝玉，你好……”四个字，包含了多少幽怨、悔恨、谴责和无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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