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怀一联》赏析

《红楼梦》第一回

读红品诗词-6

《咏怀一联》赏析

文/墨吟 筱蕊

中秋之夜，贾雨村在葫芦庙吟罢对月有怀一律，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云：

玉在匮中求善价

钗于奁内待时飞

此时甄士隐正好在月色中信步来到葫芦庙，邀请贾雨村到家中饮酒赏月，听见他高吟一联，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贾雨村也笑道：“岂敢！不过是偶吟前人之事，何敢狂诞至此？”

所谓“前人之事”，用的是两个典故。

上联典出《论语·子罕篇第九·十三》：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匮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韫（wēn）”，收藏的意思。“求善贾”之“贾”读作gu，指商人。贾雨村将“贾”改作“价”，乃求高价也。

贾雨村自认为满腹经纶，却苦于怀才不遇，于是自比藏于匣中的美玉，待价而沽。“前人”即孔子，贾雨村敢与孔子相提并论，其自命不凡的“狂诞”之态毕露无遗。

下联典出东汉·郭宪《洞冥记》，传说汉武帝时有神女留下一个化妆盒子，内藏玉钗一枚。时隔将近五十年，到了汉昭帝时，不知哪个冒失鬼不慎打开盒子，只见玉钗化为玉燕，升天高飞而去。

有人据此解读说，贾雨村既自比美玉，又自比玉钗，等待时机飞黄腾达。从字面上看，“求善价”与“待时飞”相对，如此解读也说得过去。但这样一来，上下联就成了并立的同义句，这也太小看贾雨村的“才华”了。

周汝昌批点曰：“上句自拟，用《论语》常义，儒士心情。”古代讲的是“学而优则仕”，儒生们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求取功名，心情皆同，无可厚非。所以甄士隐夸赞贾雨村“抱负不浅”，说的是真心话，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贾雨村乃是一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了仕途和前程，贾雨村奉承拍马，贪赃枉法，无所不用其极。他自恃是一个有才学有抱负的人，其实满眼里尽是骄奢淫逸，一副假道学的嘴脸，难免让人不齿。

周汝昌又批点曰：“下句暗指娇杏（甄家丫鬟），钗乃女子代词，金陵十二钗已表示明白。雨村此际一是渴望脱颖而出，二是暗以娇杏为'有意’于己，不过如此。”

我们赞同周汝昌先生的分析，下联实际上是贾雨村反用典故，他希望“钗”呆在“奁内”不要飞去，等待“时飞”取得功名后前来迎娶。由此可见，“钗”是甄家丫鬟，“奁内”是姑苏城，“时飞”恰是贾雨村的字。贾雨村信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高官厚禄与金屋藏娇正是他追求的两大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