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何尊：你知道多少
唐宏业 赵智宝
由中国国家博物馆、陕西省文物局、宝鸡市人民政府共同主办，宝鸡市文物局、宝鸡青铜器博物院承办的“宅兹中国——宝鸡岀土青铜器与金文精华展”，8 月14日在北京中国国家博物馆北8展厅隆重开展，展期2个月。
此次展览，共遴选宝鸡及周边地区出土青铜器精品143件，其时代涵盖商周秦汉中国青铜器主要历史时期。参展文物级别高、品质好，一级品65件、二级品62件、三级品11件，包括宝鸡著名的何尊、商尊、丰尊、逨盘、墙盘、朕匜、叔五父匜、四十三年逨鼎、单五父壶、商卣、折觥、、兴簋、㝬簋、秦公镈、卫鼎、卫盉、对罍、此簋（庚）、不栺方鼎（乙）、季尊，以及西安临潼利簋等出土文物均在其中，有着非常显著的代表性。它充分展示了中国青铜文明及古青铜器的铸造工艺，彰显了中华文化源远流长的独特魅力。
这些文物展品中，最靓眼的就数宝鸡青铜器博物院选送的国家一级文物——何尊，因其铭文中“宅兹中国”为“中国”一词最早的文字记载，备受瞩目。
宝鸡是周秦文明发祥之地，著名的“青铜器之乡”， 地下遗迹遗物十分丰富。据记载：自西汉宣帝神爵四年（公元前58年），这里就开始有青铜器岀土，至今二千余年，青铜器岀土不断。其数量之多、器型之大、造型之精美、铭文之珍贵世所罕见。
中国·周原景区何尊广场
尊，是我国古代一种盛酒器，最早为陶质的。青铜尊盛行于商代至西周时期，春秋后期已经很少见。周及以后，作为一种礼，器尊也是身份地位的体现，使用范围仅为王室贵族，含有尊重、尊贵之意。成语“九五之尊”，说明平民无法企及及。商周至战国时期，青铜器尊的造型各异，有喇叭囗，圆深腹，高圈足的，也有方口外侈，深方腹，方圈足的，还有许多呈鸟兽等动物状的牺尊，如羊、虎、象、豕、牛、马、鸟、雁、凤等多种形态，生动形象，纹饰华丽，灵动而精致。牺（动物）造型的一般背部有盖。商代尊器型偏大、铭文很少。从周早期开始铭文渐多，并出现较长铭文的青铜尊，字迹或清秀隽逸、或规范严谨，内涵极其丰富。器身多有纹饰，有凶猛威严的兽面饕餮纹，有繁简协调的蕉叶纹、弦纹，还有精细秀美的凤鸟纹、云雷纹及各种动物图案等，显得雄浑而神秘。
就全国而言，商周青铜器著名的有湖南宁乡1938年出土的商代晚期国家一级文物“四羊方尊”， 方侈囗，囗每边长52.4厘米，通高58.3厘米，重34.5公斤，因器身四角各突起四个大卷角羊首而得名，是目前出土的众多商周青铜器尊中最大一件，被誉为“臻于极致” 的青铜典范，现藏中囯国家博物馆。还有1957年6月出土于安徽阜南县的国家一级文物龙虎尊，为商代青铜盛酒器，形状为大侈口，深圆腹，高圈足，工艺精湛，纹饰精美，器型硕大。整器高50.5厘米、口经44.9厘米，口经24厘米，重26.2公斤，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遗憾的是，这么厚重的两件商代器物却都没有铭文，跟宝鸡出土的何尊、商尊、折尊、丰尊等西周青铜尊相比，其文史价值大打折扣。
四羊方尊
（宝鸡景观艺术雕塑厂 复制）
商周时期，把青铜称为金，所以青铜器上的铭文也叫金文。金文上承甲骨文，下启秦代小篆，记录了许多重要历史事件。何尊中的铭文第一次出现了“中国”这两个字的词组。这两个字形很奇怪，有很多人不甚了解，何尊金文中的“中”字，代表着当中、中心的意思。这个字很像一根上下都有导游旗的旗杆插在了一个圆圈中心，意思是在一定范围内的当中位置。那么“国”字可以看作“或”，从字面上来讲，它是由城池和干戈组成。干戈代表着武器，因为当时的人们认为，一个国家不仅要有自己的城池，而且还要有军队，这样才可以称之为“国”。有学者认为，金文“国（或）”字之所以没有外面的“口”，是因为西周时期有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思想，普天下所有的土地都是周王的，根本没有必要在“国（或）”的外面加“囗”。后来在此基础上，又外加“囗”以为国界、范围，属于文字上自然演变。
值得我们关注的是，为什么在何尊中出现了“中国”这两个字？当时的中国并不代表今天我们国家的名称，而是作为都城洛阳的一个代称。周武王灭商以后，认为“天下的中心”是洛阳，所以要在洛阳建都，统治民众。铭文“中国”本义为诸国之中。“宅兹中国”，即我要居住在诸国的中央。从这里可以看出周武王要建立正统王朝的雄心。
何尊及铭文
何尊是西周早期（约公元前1043年至前996年）的青铜盛酒器。1963年，出土于陕西省宝鸡县贾村镇，现藏于宝鸡青铜器博物院，是这个博物院的镇馆之宝。整器通高38.8 厘米，口径28.8 厘米，重14.6 千克，全器造型如“亚”字，大侈口、长颈，腹微鼓，高圈足。体侧装饰有四道镂空扉棱，整器分三段。沿下部饰一圈蕉叶纹及蚕纹，中腹部前后分别饰一组高浮雕大饕餐面，双角卷曲突起，巨目利爪，狞厉凶猛，下部圈足部位前后分饰一组大兽面纹，所有纹饰均以云雷纹衬底，三层纹饰华美瑰丽。整器厚重雄浑、肃穆庄严，谲秘、威仪，通体散发着一种“狞厉之美”， 为中国首批禁止岀国（境）展览文物。器主为西周时期一个名叫何的宗室贵族，说起它的出土和被发现还有一段传奇故事。
1963年8月的雨后，陕西宝鸡贾村镇一个名叫陈堆的人在居住的房屋后院，发现了因下雨而坍塌的土崖上有亮光，就用镢头试着刨了刨，结果就刨出了一件铜器。1964年，陈堆夫妇要返回老家固原，临走时将这件青铜器交给了哥哥陈湖保管，陈湖由于生活拮据，第二年把它当作废品卖给了废品收购站。也就是这一年，宝鸡博物馆工作人员佟太芳（已故），在废品收购站无意间看到了这件青铜器，他从造型、纹饰看上去，感觉应该是一件比较珍贵的文物，收购站工作人员也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到了他对这件破铜器的惊奇与喜爱，表示愿意以30元的价格卖给他。佟老拿定主意，毅然决然地把这件青铜器买了回来。回到博物馆后，经考古专家确认，果然这件图案为西周最流行“饕餮纹”，器形呈筒状，为亚洲的“亚”字的残破铜器，是一件西周早期的盛酒器尊。后经他及馆内工作人员细心拼对、修复才有了今天我们看到的完整、美观的何尊。佟老夫妇原籍东北吉林，都是文化人，会日语，解放初期被安排在宝鸡工作，后转入宝鸡市博物馆，家住宝鸡市区北坡引渭渠北胜利巷北口，距离金台观，也就是原宝鸡市博物馆所在地仅五、六百米路程。在佟老生前，笔者曾与他们夫妇俩多有接触，每每谈及此事他都是感慨、沉思，自豪感由然而生。佟老爱宝护宝，可谓功不可没。
1975年，为纪念中日建交三周年，国家文物局在日本举办了中国出土文物精品展，由中国青铜器泰斗、时任上海博物馆保管部主任的马承源先生组织筹备，马先生四处奔波，多方联系，再加上他对全国出土青銅器了如指掌，很快从全国各地选调了100件精美文物，其中就有宝鸡出土的饕餮纹青铜尊。在见到这件宝鸡青铜器后，马老 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一直纳闷，这么大造型的器物为什么没有铭文？一时有些百思不解，随后他用手在铜尊的内壁底部反复摩挲，突然间感觉底部某个地方似乎有文字，随后，他马上安排人员清除泥垢和锈迹，果然在铜尊底部发现了12行共122字的铭文，明确了器主为“何”，随即命名为“何尊”。从此，何尊身价倍增，成为国宝级文物。因为这一重大发现，国家文物局取消了何尊赴日本展出的安排。1980 年，国家文物局又请马承源组织筹备《伟大的中国青铜器》展览，赴美国进行友好交流，美方提出展品中必须有何尊，并且以3000 万美金作担保。这次，何尊作为国之重器，赴美展出，向世界人民展示了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
2002年1月，国家文物局发布《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全国共有64件文物被永久禁止出国展出，宝鸡何尊名列其中。
由于何尊出国展出及在北京中国历史博物馆展览时期太长，为了弥补在宝鸡市博物馆展览缺位，中国历史博物馆组织馆内高级专业修复技术人员复制了一件一模一样，基本可以“以假乱真”的何尊复制品赠送给了宝鸡市博物馆，没想到后来派上了大用场。1991年陕西历史博物馆建成，省政府下文从全省各地增调展品，将宝鸡市博物馆何尊等名列其中。这让时任领导非常为难，幸有中国历史博物馆赠送的这件何尊“复制品”，才有了与调展单位协商的余地。今天当我们走进陕西历史博物馆看到的何尊就是这件“复制品”， 看上去端庄凝重、精美大器。
1988年，马承源在宝鸡青铜博物馆参观，当听到讲解员介绍这件何尊为镇馆之宝时，他当即肯定地指出：“何尊不仅仅是你们的镇馆之宝，它应是镇国之宝。”足见其是多么珍贵。
那么这122个字到底写着什么呢，让它身价倍增？
尊内底铸铭文是周成王的一篇训诫勉励的文告。记述的是周成王继承周武王遗志，营建新都成周之事。
铭曰：
“唯王初壅，宅于成周。复禀（逢）王礼福，自（躬亲）天。在四月丙戌，王诰宗小子于京室，曰：'昔在尔考公氏，克逨文王，肆文还王受兹命。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国，自兹乂民。呜呼！尔有虽小子无识，视于公氏，有勋于天，彻命。敬享哉！’唯王恭德裕天，训我不敏。王咸诰。何赐贝卅朋，用作庾公宝尊彝。唯王五祀”。
铭文大意是：成王五年四月，周王开始在成周营建都城，对武王进行丰福之祭。周王于丙戌日在京宫大室中对宗族小子何进行训诰，内容讲到何的先父公氏追随文王，文王受上天大命统治天下。武王攻克大邑商之后则告祭于天，“我要居于天下之中，在这里治理民众 ”。呜呼！你这年轻人啊，没有知识，要效法公氏为实现天命建立功勋，遵循天命，敬事君王，要协助王奉行明德，希望上天能够护佑我们这些不够敏慧的人。成王训告结束后，赏赐三十朋贝给何。何因此制作这件礼器来祭祀祖先。
何尊对研究西周初年历史提供了珍贵资料，是目前为止发现西周初年第一件有纪年的青铜器，也是青铜器断代的标准器。
由此可见，何尊的铭文史料价值极高：首先证实了周武王灭商后，就产生了在洛阳这个“天下中心”建立都城、统一天下的战略意图；其次何尊作为周成王五年的实物证据，为解决周公姬旦摄政的七年是否包括周成王在位年数之内的历史课题，提供了直接资料；也证实了周成王要迁都洛阳，并付之行动这样一个史料不详的重大事件；还有，“中国”两个字作为一个词组第一次出现，尽管它与现在的“中国”一词不是同一个地理概念，但意义十分重大。
何尊铬文也与1981年宝鸡岐山出土的新邑戈，2008年宝鸡岐山周公庙出土的新邑卜甲，相互佐证，再一次证明了铭文开篇的“周成王迁宅于成周” 所记载的历史事实真实可靠。
1982年12月25日，国家邮政总局曾发行T75《西周青铜器》特种邮票8枚, 何尊居首位。就连中国邮政的徽标也来源于何尊中的金文体“中”字。
何尊之前 曾多次赴京展出，最近一次是2019年5月15日，在北京亚洲文明对话活动期间举办的《亚洲精品文物展》。展览共展出九件亚洲精品文物，其中中国文物四件，首位为宝鸡出土的一级文物何尊，其余五件分别来自亚洲五个国家。
2018年初，由中央电视台和国家文物局联合摄制、央视纪录频道（九频道）承制的《如果国宝会说话》栏目开播，该栏目对宝鸡岀土何尊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报道，在海内外引起极大轰动。此后许多地方电视台、新闻媒体、报刊杂志都作了连续报道，在国内外引起极大震憾，何尊的文化内涵被进一步的挖掘，对弘扬宝鸡悠久历史文化，提高宝鸡著名度，推动宝鸡经济社会发展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宝鸡是闻名于世的“青铜器之乡” ，出土青铜器文物种类繁多，数以万计， 就其酒器尊而言，除了最著名何尊外，还有渭滨区出土的獏尊、鱼尊、象尊、鸟尊，竹园沟岀土的季尊、石鼓山岀土的牺尊、亚共父丁尊，扶风法门庄白岀土的折尊、商尊、丰尊，扶风城关五郡岀土的琱生尊，眉县杨家村岀土的盠驹尊、盠方尊以及岐山京当贺家出土的牛形尊等等。这些文物或以造型美观、生动形象，或以纹饰精美、漂亮及铭文所记述的重要历史事件而珍贵。它是中国青铜文明的再现，是宝鸡丰富的文化宝藏。
象 尊
唐宏业，现为岐山县周文化研究会会员，岐山县青铜文物复仿制品有限公司经理，资深文物工作者。曾长期从事文物考古、青铜器文物修复、复仿制工作。
赵智宝，岐山县广播电视局原副局长，岐山县广播电视台原台长，现为宝鸡市政协特聘文史员，岐山县政协特聘文史研究员，岐山县周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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