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志愿军烈士的后人，历经19年的艰难创作，为您讲述超出了人类想象力的长津湖战役真相。
作者 |戈未央，非虚构领域作家，曾荣立石油会战三等功两次；代表作《踏不灭的薪火》，国家图书馆永久收藏；《铁血长津湖》有声版，上线喜马拉雅。
11月6日的夜里，中国的沈阳尽管没有暴风雪，但因比黄草岭地区高出了将近六个维度，也是出奇地寒冷。
戒备森严的沈阳火车站里，志愿军9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宋时轮，与兵团副司令员陶勇话别后，匆匆登上了一列北去的军列。坐在一路不停的军列上，宋时轮这才对出国作战，有了一个清晰的头绪：9兵团赴朝鲜东线长津湖地区作战，已经是铁板钉钉了。成立于1949年2月的9兵团，下辖20军、27军、30军、33军。无论是此前的孟良崮和济南战役，还是此后的淮海、渡江和上海战役，9兵团都是第3野战军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部队。宋时轮，湖南醴陵人，黄埔五期毕业，来自红一方面军，打仗雷厉风行，为人耿直豪爽，其曾带领的华野10纵军纪严明，善打阻击，赢得了“排炮不动，必是十纵”的美名。时任9兵团政委的郭化若，福建福州人，黄埔四期毕业，红军和抗战时期，一直在中央军委机关担任要职，是毛泽东的军事高参，被公认为是研究《孙子兵法》最有权威的专家。毛泽东评价他说，“古有孙子，今有郭子”。有了这样的战绩与将帅，第3野战军接到中央军委准备解放台湾的指令后，陈毅毫不犹豫地将主攻任务交给了第9兵团。同时，陈毅命令第7兵团准备解放舟山群岛，第8兵团警备宁沪杭地区，第10兵团继续巩固攻台出发阵地。新中国成立后，与宋时轮性格互补的郭化若，调任了淞沪警备司令部司令员兼政委，33军也划归了海军部队。于是陈毅报请毛泽东批准，调第3野战军四员虎将之一的陶勇，来9兵团担任副司令员。同时，又将第8兵团的主力26军，也划归了9兵团的建制。第3野战军下属十五个军，副司令员粟裕亲自认定了六大主力，其中的四大主力都在9兵团。这让司令员与政委一肩挑的宋时轮，更加倍增了解放台湾的信心。可6月27日，朝鲜战争爆发后的第三天，美国总统杜鲁门出尔反尔，以冠冕堂皇的台湾问题未定论为理由，命令太平洋第7舰队封锁了台湾海峡，并出动航空队武装占领了台湾。毛泽东审时度势，将解放台湾推迟到了1951年夏季，并急调13兵团38军、39军、40军，以及已经移防通化的42军，于7月14日组建了东北人民边防军，随时应付极有可能恶化的边境形势。一个月后的8月18日，深思熟虑的毛泽东电令陈毅，解除攻9兵团攻台任务演练，立即朝浙沪苏铁路一线集结，作为东北边防军的二线部队，随时听候命令北上。9月7 日，陈毅在上海四川北路的9兵团司令部 ，当面宣布了中央军委解除9兵团攻台任务和北上山东的命令，并拍着宋时轮的肩膀说：“看起来，你的台湾警备司令是当不成了!”宋时轮记得，当初陈毅向他交待9兵团准备攻台的任务时，也曾开玩笑地说：“宋时轮，你这个上海警备司令怕是当不长了，拿下台湾，你就准备去台湾当警备司令！”打台湾也好，上朝鲜也罢，只要有仗打，宋时轮就兴奋。于是，立即着手部署部队北上计划，并决定到山东后，立即补充兵员和装备投入整训。而9兵团的部队过长江，只能从南京码头坐轮渡，再由浦口乘火车一路向北。但因南京下关轮渡损坏，以及江南铁路运力不足，9兵团未能马上执行命令，到了10月1日这一天，先头的27军才开始北上。10月12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的名义致电陈毅，要求9兵团提前开赴东北边境，随时准备入朝作战。接到命令的宋时轮，急得跺着脚说：“这哪里来得及嘛！”因为此时的9兵团，刚补充了部分新入伍的青年学生，还有接收了四川起义的国民党16兵团董宋珩部的两个师。不用说战前训练，连补充都是在北上山东的同时进行的。此外，26军还在江南一线。宋时轮赶紧去找陈毅，要求将部队开拔的日期改为11月15日。考虑到兵员补充和武器装备以及训练，中央军委同意了9兵团的要求，这让宋时轮大松了一口气。但宋时轮不敢稍有懈怠，又紧接着落实30军88师、89师和32军 94师，编入20军、26军、27军的工作。同时，也加紧各部队武器装备和冬装补充发放。可仅仅四天后的10月16日，第13兵团的42军率先出国。到了10月19日，38军、39军、40军也相继出国。此时朝鲜战场的形势，因为平壤失陷已经急剧恶化。10月23日，毛泽东又以中央军委的名义致电陈毅，要求“宋兵团须从速进行政治动员和军事训练，并准备先开一个军去东北”。同时，也命令宋时轮马上进京，当面领受任务。10月24日下午，42军正式打响黄草岭阻击战的前一天，毛泽东在丰泽园菊香书屋召见了宋时轮。毛泽东开门见山地说：“叫你来，是要你去朝鲜对付美陆战第1师。”美陆战1师隶属于美国海军，组建于1941年2月。二战中，参加了美军在太平洋所有重要的两栖登陆战，日本投降后又开赴青岛、北京，帮国民党军实施战略占领任务。1946年12月24日夜，发生在北京的沈崇事件，也是这个陆战1师的人干的。经一边的聂荣臻介绍，宋时轮这才对陆战1师有了大概其的了解。毛泽东吸了一口香烟，重复了他四年前说过的经典名言：“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起来，反动派的样子是可怕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聂荣臻也提醒宋时轮，陆战1师是美陆战队中资历最老、规模最大，乃至在整个美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现役师级部队。毛泽东又交待宋时轮，新中国的愿望是不打仗，但敌人一定要打，那我们就只有打。他打他的，我打我的，他打原子弹，我打手榴弹，抓住他的弱点跟他打，最后打败敌人。十分敬重毛泽东的宋时轮，格外熟悉毛泽东的军事思想，晚年的军事著作有三本专门研究毛泽东的军事思想。1946年8月6日，毛泽东与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有一次关于国际形势和国内形势的十分重要的谈话，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句话，分明是说给拥有原子弹又帮助蒋介石打内战的美国听的。 1950年10月1日夜里，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毛泽东此时，毛泽东又朝宋时轮提及当时的谈话内容，也分明是点破了志愿军出兵朝鲜与美军作战的战略和战术。新中国维护和平要靠斗争，一味退让最终得不到和平。帝国主义行的是大鱼吃小鱼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弱肉强食是他的本性，你越软弱，他就越是欺负你、侵略你。只有敢于斗争，敢于用战争反对战争，才能有效维护自己的利益，维护和平。还有一个美国恐惧症的问题。如果新中国怕了，占领朝鲜后的美军说是撤离，可它拦在鸭绿江边不走，你怎么办？此外，新中越怕美国，它就越欺负你。怎么办？中国只好不怕，只有和美国干。见宋时轮真正明白了志愿军出国作战的意义，毛泽东这才交代了9兵团的具体作战任务：第一次战役即将打响，总的方针是西打东顶。42军先在东线的黄草岭阻击，然后将陆战1师吸引到长津湖地区。为什么劳师远征，把9兵团自华东地区调入朝鲜，而不是就近调动部队呢。中央军委是要用指挥员之强，要用部队之长。解放战争9兵团是善打恶仗的部队，现在用9兵团的目的就在于此。长津湖地区位于西线志愿军侧后，要在这里划上一条线，绝不能让联合国军跨过这条线。战役要立足于9兵团独立作战，不要寄希望于增援，西线也没有兵力支援东线。战役的部署和指挥，由你宋时轮全权承担，我们不遥制。美国人是最怕死的，只要美陆战第1师顶不住，抓住这个主要的精锐，就可以化解矛盾、争得主动。毛泽东最后交待宋时轮，9兵团的战役作战目标是，让敌人从哪里来再从哪里退，然后，稳定朝鲜的东线战局。聂荣臻也叮嘱宋时轮，回到部队后，要亲自给团以上干部作报告，介绍陆战1师的战术特点，讲解我军对陆战1师作战的要领。第二天的10月25日，宋时轮还在返回山东曲阜驻地途中火车上时，抗美援朝的第一次战役，东线42军124师的黄草岭阻击战，已经正式打响了。两天之后的10月28日，9兵团的最后一批部队进入山东的当天，朱德总司令受毛泽东的委派，来到了山东曲阜。 朱德（中）与宋时轮（左二）、陶勇（右二）、覃健（右一）、谢有发（左一）在山东曲阜孔林。
朱德先是找兵团部和各军主要领导谈话，又于10月29日，给团以上干部作朝鲜战场的形势报告。10月29日下午，在曲阜古树参天的孔林里，朱德用四川官话告诉眼前席地而坐的9兵团的团以上干部：“朝鲜战场的形势，大家都是清楚的。政治局商量的结果是，一致认为我军还是岀兵朝鲜。这对我们中国，对朝鲜，对东方，对整个世界都极为有利。而我们若不出兵，敌人压到鸭绿江边，整个东北边防军将被吸住，南满电力将被控制，国内国际反动气焰也会增高。”朱德继续说道：“麦克阿瑟已经扬言，说什么鸭绿江并不是中朝国境的分界线。由此看来，鸭绿江未必能隔开侵略者的战火。所以，我们应当参战，必须参战，参战利益极大，不参战损害极大。”朱德加重了语气：“毛主席提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这个口号提得好！它让全国人民知道,不仅是抗美援朝，还有保家卫国的问题，这就把国际主义和爱国主义统一起来了。我们要有大打、打大和打长的决心！”神经百战的朱德，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说万一在朝鲜不能将美国打回去，9兵团就要留在敌后打游击，所以各项准备工作，必须扎实再扎实。朱德谆谆地告诫道：“朝鲜地形狹长，不利大兵团展幵，美国又拥有现代化装备和海空优势，而我们9兵团缺少在寒带作战的经验，要注意防冻，并要切实注意防空。”最后，朱德换了一种口气说：“在这里呀，我预祝大家打好出国的第一仗！”年已64岁的朱德，素有红军之父美誉，也一向爱兵如子。简短的形势报告之后，朱德又与即将出生入死的团以上干部八人一桌，借着马灯共进了露天晚餐。宋时轮亲自安排的集体打牙祭，除了三大盆酱油煮黄豆、炒鸡蛋、白菜粉条炖豆腐，还有更大的一盆红烧猪肉。这平常难以吃到的四大盆，令军师团长们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宋时轮走到20军58师的那一桌，问：“味道怎么样呀？”师长黄朝天拍着自己的肚皮说：“品种不多，但数量丰富。我们轮番攻击了数次，还是没有全部消灭它。”“战斗力不强嘛！”宋时轮看着盆里的剩菜，摇摇头说：“只能算小强！但对美国人，可不能这么客气喽！”黄朝天嘻笑着道：“司令员，下次请吃饭可不能这么寒碜了，到朝鲜打了胜仗，一定要来上一大盆狗肉！”宋时轮又走近26军、27军的那几桌，军师团的干部们早已头接耳，议论开了朱德总司令的报告。此时的宋时轮，已经有了十分准确的判断：朱老总说是代表毛主席来做朝鲜战场形势报告，其实这就是出国作战的动员令了。10月31 日，根据东线美陆战1师即将加入攻击黄草岭的情报，毛泽东立即朝聂荣臻书面明确了“将9兵团用于东线”的想法。当天，中央军委致电彭德怀、高岗和宋时轮：“9兵团自11月1日起，车运吉林梅河口、通化一线整训，前线如有战略上的急需可以调用，如无此种急需，则不轻易调用。”第9兵团全部于11月1日开动，先开一个军，其余两个军接着开动，不要间断。9兵团到后受志司指挥，以寻机各个歼灭南朝鲜首都师、第3 师、美军第7师及陆战第1师等四个师为目标。毛泽东的这封急电，也明确了9兵团出国的具体地点——中朝边界的吉林辑安。军令如山到。宋时伦迅速做出了9兵团北上的部署：前卫27军于11月1日出发去通化；第二梯队20军于11月3日出发至梅河口，后卫26军于11月6日出发。可两天后的11月3日，毛泽东收到了彭德怀和邓华“速用27军于新义州东北方向，打击北上英军27旅”的联名特急电报。于是，当即批示聂荣臻，速将彭邓联名特急电报转发9兵团。宋时伦收到彭邓联名特急电报不多久，中央军委的正式命令也到了：“27军改道安东出国至朝鲜新义州，归志司直接指挥。”这时，9兵团的前卫27军还在火车上，27军的前卫79师已经靠近了辑安。见一时无法联系急行军中的部队，宋时伦急电东北军区直接到车站拦截，终于在吉林梅河口火车站，截住了27军的二梯队80师和后卫81师。80师、81师马上就地调头，于11月4日夜经安东出国进入了新义州的白马火车站一线，做好了迎头打击英军第27旅的准备。一次战役东线只有42军的两个师，原命令9兵团负责东线是正确的，突然让27军开赴西线，难道战况有了新的变化？如果27军进入西线作战，那么9兵团部机关和20军、26军怎么办？是按照原计划进入东线，还是跟在27军后面去西线呢？而直到11月4日，宋时轮和陶勇带领兵团部启程北上时，9兵团到底是去西线还是东线，还没有定下来。心急火燎的宋时轮和陶勇，三番五次吩咐各自的秘书穆俊杰和苏荣去催问电报。可兵团部的无线电区队都在闷罐车里，尽管半路上将其调换进了客车厢，又在车门两端架设了外接天线，但因为信号不好，依然收不到外来的电报。好在11月6日到了沈阳，宋时轮得知27军重新归建9兵团，将奉命自朝鲜新义州开始回国，原路返回再经辑安入朝，开拔东线的长津湖地区，集结待命出击。与此同时，宋时轮也收到了毛泽东于11月5日晚致志司并转9兵团的电报。“如果东线打得不好，或打得不及时，江界可能失守，美将从东面威胁志愿军的西线部队, 西线志愿军完全可能处于敌东西两线的合围中。”毛泽东明确指示，“江界、长津方向，应确定由宋兵团全力担任，一个军直开江界并速去长津”。得到命令的宋时轮，却越发焦虑起来。如果前卫27军按原计划由辑安入朝，11月7日以前，完全可以抵达柳潭里，接替42军两个师的防务。可由于朝鲜战场上的敌情一变再变，所以志司和中央军委的命令，也只有跟着一变再变。变来变去，27军由兵团的前卫变成了后卫，原来的后卫20军，又成了兵团的前卫。而现在27军尚在回国的路上，怎么办？从来往电报中，宋时轮得知东线42军两个师已从黄草岭撤到了柳潭里，只等9兵团先头部队接防后转入西线作战。可42军撤离黄草岭后，美第10军尤其是陆战1师正继续北 进。而陆战1师一旦占领了长津湖边的柳潭里，即将攻击一百二十公里外的江界。一旦陆战1师拿下江界，西线的志愿军将不战而退，朝鲜政府也只有跨过鸭绿江进入中国境内。而这个责任，就是割了宋时轮和陶勇的脑袋，他们也担不起！还在沈阳大和旅馆的宋时轮，与陶勇紧急决定：20军由后卫变前卫，直接由辑安人朝。同时，为避免部队在辑安拥挤，27军由新义州返回沈阳后，经通化至临江入朝。预备队二十六军，先开至抚顺铁路的沿线待命，等27军过江后，也由临江入朝。宋时轮又与陶勇进行了分工，陶勇留在沈阳指挥后续过往部队，自己亲自赶赴辑安，组织20军尽快入朝。等一一敲定了三个军的出国作战部署，宋时轮又面临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整个9兵团指战员的冬装。不要说出国作战，就是平常出门，也还要“饱拿干粮，热拿衣”。带领十五万人的9兵团出国作战，宋时轮岂敢马虎大意。早在在9月7 日，9兵团正式奉命北上山东时，第3野战军已经致电毛泽东、中央军委并华东局：“装备补充我9兵团，当全力满足其需要。目前，该兵团冬衣系按江南气候缝制，恐不耐寒。寒区气候我们亦无经验体会，不知如何缝制才合标准，可否请东北装备御寒衣被，棉鞋帽等。”但是，9兵团由山东开赴东北入朝之前，一直未得到上面关于可否到东北装备冬衣的正式答复。华东军区只好将按南方气候缝制的棉军服下发了部队。而早在8月26日，东北军区已经制定出了边防军后勤补给计划。当时，东北边防军只有十三兵团的25.5万余人，据此并考虑将有可能扩大的可能性，东北军区向总后勤部提交了冬装制作计划。棉衣棉裤，东北局军区负责24万套，华北军区10万套。棉皮鞋，华北军区负责16万双，中南军区负责6万双，华东军区负责3万双。东北军区负责棉手套、袜子各70万双，毛棉帽40万顶。可一直到了10月18日，解放军总后勤部和财政部才急报政务院，再准备20万套棉装，东北、华北、中南、华东各做5万套，并在12月份完成。10月29日，朱德到9兵团做朝鲜战场形势报告后，宋时轮见出国作战已成定局，而防冻的十五万套寒带棉装还没有发，于是急电解放军总后勤部，提出必须解决的防冻棉装问题。张令彬发现自己工作失误后，只好电令华东军区负责赶制9兵团的棉衣。东北军区负责大衣、棉帽、背心、绒裤、手套、袜子和棉皮鞋。但因为时间紧迫，要到12月15日前，才能后送朝鲜境内补发9兵团。周恩来总理得到报告后，马上批示说，必须于11月内赶制完毕。可此时，距9兵团离开山东剩下不过一周的时间，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和后勤部长邝任农，就是神仙也来不及变出，需要一针一线来缝制的十五万套棉装。宋时轮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去济南朝山东省委、省政府求援，希望能帮助解决9兵团寒带御寒棉装。山东省委、省政府答应说，将尽全力帮助解决，但因朝鲜战场形势急剧变化，9兵团提前紧急出国，所以山东换装的计划自然落空了。11月4日，9兵团部由山东赶往沈阳途经天津时，宋时轮带领后勤部门再次赶到北京，向总后勤部反映御寒冬装问题。但此时，20军、27军都在列车上，总后勤部首长只能寄希望于东北军区解决。与此同时，9兵团原定计划在沈阳、梅河口、通化一线换装，而突然又变成了直接由辑安、临江出国。东北军区手忙脚乱不说，此前的冬装大都配发了13兵团，而新增加的大衣等冬装计划，即便是昼夜不停，也只能在11月底完成。而东北毕竟是新中国军工粮棉的大后方，宋时轮只好硬着头皮向东北军区求援。宋时轮面见高岗与贺晋年之后，东北军区下令将库存的原日军大衣悉数拿了出来，9兵团这才得到了五万件棉大衣的计划。而这五万件棉大衣，对十五万人之多的9兵团来讲，只能是杯水车薪，况且还一时只是计划而已。不仅如此，连一路不停的部队都追不上一变再变的军令，更何况原本就慢的后勤与运输了。这导致了一路不停的兵团前卫20军，只能在辑安、临江得到补给。宋时轮于是打电话给高岗，提出9兵团推迟两天过江，并要求直接与毛主席通电话，但是高岗没有同意。高岗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毛主席和彭老总紧急调动9兵团，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若不是毛主席提前让9兵团离开山东北上，那么二次战役西线的13兵团，将十分地危险。再者，如果9兵团等全部配齐了冬装和各类火炮再出国，那么东线的仗也失去打得意义了。因为，目空一切的麦克阿瑟已经公开宣称，将在11月23日结束战斗，饮马鸭绿江。不说指挥千军万马的毛主席和彭老总，就是宋时轮自己也没有把握，会先于陆战1师赶到预设的长津湖阵地。而一旦陆战1师越过长津湖，眼前就是朝鲜的临时首都江界。首都平壤已经失陷，如果江界再将不保，那么金日成只有进入中国境内成立流亡政府了。可9兵团这样出国，意味着只有五分之一的部队能换上棉大衣。而部队又一刻不能停，宋时轮只好再去找东北军区的贺晋年。贺晋年与宋时轮是红军时期15军团的战友，当即请示高岗以东北局的名义，电令所属的九个省，昼夜不停首先赶制棉大衣，做一批运一批。就近的动用马车运往辑安、临江，方便紧急过江的部队换装。并答应短缺的棉大衣，等部队进入朝鲜后一定补上。见贺晋年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时轮只有带领部队先出国再说了。可宋时轮有一点不理解，早在部队北上山东之前就打报告换装寒带棉装，可从上海到山东，从山东再到东北，最后只落实了35090件棉大衣 ，这里面一定是那个环节除了问题，否则毛主席和中央军委绝不会让9兵团这样出国的。想着这些一时想不透的问题，接连不停抽烟的宋时轮，索性不去想了，说“睡觉，睡觉”。宋时轮乘坐的专列，除了秘书、参谋人员，还有警卫营、侦察营、工兵营和电区队，每人也只得到了一顶棉帽和半身寒带棉冬装。
领了棉衣的没棉裤，领了棉裤的就不给棉衣。即便是秘书穆俊杰也不例外，除了人人都有的棉帽，也只分到了一条棉裤。“下半身过冬天，上半身过夏天。”这令穆俊杰也多了一些忧虑。连在东北军区机关所在地的沈阳，9兵团机关都只能得到一顶棉帽和半身棉冬装，那么到了边境或者出国后，一线部队又将会怎么样呢？自从9月7日接到北上山东的命令后，穆俊杰浑身像拧紧了的发条，昼夜跟随在宋时轮的身边。所有来往的命令与请示，无不由他亲自记录和起草。尤其是冬装问题到了目前的局面，他心里不禁有了大大的疑问：“总后勤部是干什么吃的？”想着想着，穆俊杰也睡着了。因为冬装的问题，他更想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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