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新米粥
湖 北 ： 黄发振
又到了江汉平原田野柴青谷黄，早稻飘香的时候。新稻子马上就要开镰了。
又可以吃到清香香、糯绵绵、甘甜甜的新米粥了。
每年，我们和姑姑家，谁家先收了新米都会把一小布袋新米送给对方尝新。相互送新米“尝新”，这好像是家乡的一种风俗。新米煮粥是最美不过的家乡美食。
记得每年吃新米饭新米粥的时候，大人小孩都像过节一样的开心。因为吃新米饭新米粥根本不需要吃菜，那饭那粥香甜得让人直生口水。
那时城里的亲戚也总盼着新米收获。乡下的亲戚如果能提几斤新米给他们，那是再高兴不过的事，他们会每天用一碗新米煮粥，慢慢地品尝。
我们家里，我和奶奶煮的新米粥是最好吃的。母亲曾对我的弟弟妹妹说:“你们大哥(我是长子)煮的粥，在过去可在拖船埠街上撑起一个门店。”其实，我煮粥的艺是姨奶奶教的。
小时候，奶奶去姨奶奶家总会带着我，我只要去姨奶奶家，姨奶奶总会在她独居的茅草屋里(我曾写过一篇《姨奶奶与她的茅草屋》)给我做最好吃的。
暑假去姨奶奶家，她就会把刚舂的新米拿出来煮粥给我吃。那新米白花花的，油亮亮的，还带着稻叶的青香。她叫我用筲箕到荷叶塘里去淘米，并要我用小木桶在荷叶塘带回一小桶荷塘的清凉清香的水。她说，煮新米粥用有荷叶香的水最好。
姨奶奶上午就将新米和荷塘的水放在大铁锅里煮了。锅里的水比平时做饭的水要多得多。等到米煮开后一会儿，然后就用筲箕把米汤沥出来，接到一个大生铁煨锅子里，之后将筲箕的少半米用铜勺子匀到煨锅里去熬。米汤与米的比例一定要恰到好处。米多汤少煮出来的粥则干巴巴的；汤多米少煮出来的粥则水稀稀的。
姨奶奶说，好粥是熬出来的。熬粥的火不能大，火大了，米在锅中翻滚，容易将米煮开花。米开花了，米就会烂烂的，粥就成了糊糊状。煮粥要用文火用时间慢慢地熬，要让稻米充分的糊化，让新米的质汁慢慢地渗出。做到米不散不烂，让米油慢慢地溢出浮在粥面上。
等到中午，姨奶奶从煨锅舀出三大碗粥放在桌子上。哇，我的天呐！这哪是粥？看上去粥白如膏，晶莹剔透，温润如玉。颗颗米粒完整得像幼小白亮的蚕宝宝悬浮在透明的粥液中。姨奶奶说，心急不能吃滚粥，要等会儿再吃。可我的口水却在口中止不住地涌。
姨奶奶洗了三把调羹(瓷匙)。我急不可耐地用调羹将粥送到嘴里。哇！清香醇厚，味甘绵长，嘴黏齿香。我觉得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好看的粥。我一点菜都没吃，大大的一碗新米粥就下了肚。顿时我感觉胃温肠暖，神清气爽。难怪那时农村用新米粥喂婴儿后，一个个婴儿长得白胖白胖。
我好奇地问姨奶奶，煮这么好的粥还有哪些诀窍？她说，好粥主要靠好米，功夫就在一个熬字上。熬粥的米必须是新米。新米要好吃，必须在稻谷八九成熟时就收割，谷子太老米就变糙了。提前两天割的谷子，它的米质柔嫩清香，口感绵软细腻。割的谷也要及时加工成米，这才是真正的新米。加工米也有讲究。自己舂的米，米粒颗颗完整，米的芽嘴尽量不要破损。芽嘴完整的米，特别的甜香。米的皮质层也尽可能保留完好，这样的米才耐煮耐熬，粥熬好了，而米还是完整的。
后来我在家熬粥就是按姨奶奶的方法熬的，熬出来的粥果然与众不同，真的是好看又好吃。我们家人多，做饭时用的米多，米多米汤也多，熬出来的粥更加的粘稠。每次做饭时，我都先煮米，然后把粥先盛到大砂锅里去熬。等到饭菜做好了，粥也就基本熬好了。
小时候，每年一到暑假，我们就盼望收获新米，就盼望又吃到清香软糯的新米粥。炎天暑热中，能吃上一碗如玉如膏的新米粥，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后来才知道陆游曾写过《食粥》的诗，诗云:“只将食粥致神仙”。也难怪白居易也曾感叹:“粥美尝新米，袍温换新棉”。
一生中，天南地北的粥都吃过。北方的腊八粥，南方的海鲜粥，但再美的粥都美不过家乡的新米粥。
家乡的新米粥新鲜、天然、甘甜；纯米香，特温润；如玉如膏，粥米融融。
我姨奶奶其实还有一绝。煮新米粥时，她常会到自己家菜园摘一把刚黑夹的新绿豆，她会先将绿豆在锅里焙香，然后再将新绿豆与新米一起煮粥。那粥就成了上品中的上品，清香四溢，白中缀绿，粥糯豆沙。那真的是仙品。
好想回老家去吃一顿美美的新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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