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招胜有招

    作者：朱小平

　　爷爷晚年时的眼力听力都不好使了，但脑子还很清醒。他整天躺在睡椅上，要我大声念古龙、金庸的武侠小说给他听。其实那些小说，他早已读过很多遍，故事情节与结局都烂熟于心。也许是想拉我陪他打发暮色昏沉的时光，也许是为了让我从书中学点知识悟点生活门道。

　　我常念到一小半，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师傅的“绝招”传授给了谁？谁成了天下无敌的第一高手？那些所谓的秘籍、藏宝图如果落入坏人之手怎么办？爷爷总是慢悠悠地呷着那口气:“放点耐性，接着念，慢慢悟。”

　　阅读完很多本起伏跌宕的武侠小说，终于知道:所有的“秘籍”，几乎都是故设悬念的无字天书。急于一夜求成者，往往用偷、诈、抢等不当方式得之，最终皆是悲剧。而那些天天挑水砍柴、一招一式学武者，倒是传承了师艺师德名扬天下。学武的“绝招”竟然是靠你自身德行的长期修炼，看似无招却有招。

　　前段时间重读作家肖江虹的小说《百鸟朝凤》，我在心里又一次发问：学艺之道有没有所谓的捷径、“绝招”呢？“百鸟朝凤”是一支唢呐名曲，只有年迈的焦师傅一人能奏。焦师傅遵循其先师宗旨：只将此艺传授一人。面对天资聪颖的蓝玉和憨实胆小又迟钝的天鸣，他该如何抉择？我理所当然地以为焦师傅会选择蓝玉，没想到故事结局反转：焦师傅传给了天鸣。为何？焦师傅说了一句:“收你为徒，只为你的一滴眼泪，你父亲跌倒后你扶起他掉下的那滴眼泪。”

　　焦师傅首先是被天鸣的孝顺善良打动，然后是他的诚实。焦师傅要天鸣用芦苇秆去吸河里的水，每次天鸣都如实相告吸不上来。另外，当天赋异禀的蓝玉突然出现时，天鸣主动让位，他没有先入为主地排挤、嫉妒蓝玉。天鸣的宽厚与大度，赢得了“绝招”。

　　我还想起了父亲的一个厨师朋友，他带了一个徒弟，徒弟学了一段时间后，炒、蒸、煎、炸、刀工，样样能行，可唯独煲汤不及师傅。他买了各种新奇调料去研制各类煲汤，终不得其师之味。他老在心里嘀咕，甚至埋怨师傅留了一手。有一天，他悄悄躲在角落，准备来“偷”师傅的“绝招”，可见到的是，师傅加入的是相同食材，并无特别手法招式，美味来之于自然。

　　真正的“绝招”，原来是你要经得起看似平淡无味的生活洗涤，直至内心通透与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