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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近日,席慕蓉最新诗集《以诗之名》在台湾和大陆同步出版,这是她的第七本诗集,离首部诗集《七里香》的面世,期间正好隔了三十年。三十年前,她的一句“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家喻户晓,三十年后的今天,她再次感慨———

席慕蓉  

著名诗人、散文家、画家。祖籍内蒙古察哈尔盟明安旗,是蒙古族王族之后,外婆是王族公主,后随家定居台湾。她于1981年出版第一本新诗集《七里香》,刮起一阵旋风,其销售成绩也十分惊人,“席风”抒情灵动,透露着淡淡的欢喜或幽怨,她被誉为“诗界琼瑶”。

年过六旬依旧写爱情诗

羊城晚报:您最初是以爱情诗闻名的,据我所知有很多小女生都把您的诗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现在新出的这本《以诗之名》却是以“英雄”为题材,是否因为经过了一番思索,上了年龄了,很容易,或者说更不愿意写那种爱情诗了,就追求体例比较大的,能够有深刻思想内容的史诗性的东西?

席慕蓉:我现在也还在写爱情诗啊。其实我没有主动往哪里走,而是诗在带我走,诗是带着人成长的。情诗本身也是一种对生命的珍惜。我这本诗集里写英雄,就是对那个历史现场的一种揣摩,也是一种渴望。我是心里有那个渴望,然后才写出来。但是在我生命里面,很多东西还是触动我。我记得中学读古诗的时候,我的国文老师总要说,这个虽然是情诗,但是它是表达一个忠君爱国的意思,或者是所谓的香草美人,它不是一个感情,它是代表一个人怀才不遇什么的……我长大以后才知道,情诗有什么不好?但是你一定要把它放在跟国家、跟民族放在一起的时候,其实蛮可惜的,你反而把诗的力量减弱了。人跟人之间的情感是多么复杂的事啊。这么大的世界我能遇到一个人,我能爱上一个人,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那我会想念他;如果我们可以在一起,那我们就可以相守一辈子。比如我跟我先生,我们两个是在比利时认识的,如果在台湾,我们可能永远见不到,两个人跑到比利时去,然后两个人就遇见了。其实我们永远无法预知我什么时候会遇见我爱的人。我小的时候问过我父亲:这世界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你会喜欢什么人?结果我父亲说了一句话,他说你放心,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一个女孩子出生了,就会有一个男孩子在等她。我很喜欢我父亲的这种想法,有人在等她,但是命运什么时候把他们放在一起,那就不知道了,我想这是游牧文化里面传下来的那种感觉吧。

羊城晚报:有人说,诗歌是属于青春时代的,您已年过六旬,还在写诗,这种写的状态跟您年轻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吗?

席慕蓉:绝对不一样的。就像人们常说的———人回不去的。前两天网络上有小孩子问说,害怕衰老吗?我说会啊,会害怕。可问题是,我在衰老的路上,发现好奇心还在,想象力还在,热情还在,而且我觉得现在的理解力处于最高峰。比方说,现在古代英雄的史诗性的东西对我有了很强的吸引力,可能我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我现在踏上了蒙古高原以后,有些东西就突然间变得很明显。我记得我在第四本诗集的时候,那些诗里面表现的多半是———我见到蒙古高原了,我父亲过世了,我自己心里的那种兴奋和对父亲的追怀和愧疚等等。可是我一直没有真正试着去了解过自己的父亲是怎么过他的日子的,我小的时候就觉得他是我的父亲,他要爱我,我有什么需要他就要为我解决,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父亲后半生是怎么过来的?我回到老家也是去问一些我要知道的事情,让父亲解答我,却从没有问过我父亲一句话:你是怎么过的?直到我父亲走了,我才发现我没有真正试着去了解过他们。所以我现在的诗跟我父亲在的时候,或者我年轻的时候,一定不一样。

羊城晚报:在爱情诗方面,前期和后期有什么不同?

席慕蓉:其实我有一个心得,不过这个心得其实是已经来不及的心得。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写过———“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我现在发现一生也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所以,怎么办呢?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用文字来把我的这种悔之不及的感觉写下来吧。我们台湾有一个诗人,痖弦先生,他说唯一可以跟时光抗衡的恐怕只有诗了,我不知道您同意不同意?

羊城晚报:对读者来说,您的诗最大的变化可能是从主要写个人的生活、个人的感悟转向更关注社会,您好像更在意诗歌的社会价值?

席慕蓉:对。我的《七里香》这些诗,确实是写给我自己的,但是从第四本之后,我从1989年踏上了蒙古高原之后,才知道我原来心里有一个火种,然后那一年是燃点,我就烧起来了。我希望别人能够了解游牧文化。包括我写了很多散文,《追寻梦》、《蒙文课》等。我在行走的途中发现,我20年以前在内蒙古所拍到的相片,所接触到的人或者一些事物已经变成历史了,那个小学没有了,那个孩子再不说蒙古话了,我认得的哪一个年轻的朋友自杀死了……再有比如鄂温克的朋友,住进了一个红瓦白墙的屋子里,我希望他享受这个幸福,不会挨饿,但是这些幸福感和成就感跟自己祖先的文化应该是连在一起的,而不是断裂的。所以这些东西也让我比较害怕。那里的人即使读了蒙文,但是出来也找不到工作,所以就必须去读汉文的书,所以我们就要有一个忧患意识———我们的文化就要濒临绝灭了,在这个时刻我的诗其实是一种害怕、畏惧,很想跟别人说,我们要怎么才能传承下去。

每个诗人都是一个自己的国度

羊城晚报:相比起小说、戏剧等文学样式来说,诗歌似乎越来越受冷落,可是今年的诺贝尔奖颁给诗人了,很多人觉得诗歌又开始得到重视了,您有什么感觉?

席慕蓉:那个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在没有得奖以前,早就是瑞典人很爱的诗人了。他获奖的好处是什么?让全世界看见一个诗人,同时也使诗这个文体让全世界知道。所以我觉得王鼎均先生说过一句话很好———每个人都得到文学奖。奖励对从事文学的人是很大的鼓励,当然,鼓励并不是说我必须要去得奖,而是让我们去重视文学。一句诗就会让我们变成一个群体。就这么一首诗,突然之间我们都有了共鸣的时候,我们就变成了一个群体。中国人其实都知道,像《唐诗三百首》里面,那么多,就像一个小孩子读到“慈母手中线”的时候,他的慈母其实小时候也读过“慈母手中线”,所以就这么一句诗,就让一个文化就变成一个群体。所以诗真的是很奇妙的,我每次讲起来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很兴奋。我就觉得诗在带我们往前走,包括个人,包括一个社会,包括一个族群,我觉得,诗绝对有这个力量。

羊城晚报:我们一些很优秀的诗人,似乎都有一点虚无主义,像海子选择了自杀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现在不少人都认为写诗的人多少有点“不正常”,太浪漫或者太务虚了,但我发现您好像不是这样的,我想知道您对写诗与生活的看法?

席慕蓉:我觉得其实诗人也是一个国度。那这个国度就是,我自己的感觉。诗本身就是要把日常的规矩跟束缚放到另外一边去,我们在这个诗的国度里找到我们自己要追求的东西。我喜欢海子的诗,我真的很喜欢海子的诗。但是,每个人的个性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无法替他解释他为什么要自杀。我对1949年之前的那种流离、战乱的东西很有记忆。我记得小时候在码头上要坐船了,父母给我们穿一件一件的军大衣,然后给我们一人一个金戒指,其实父母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离散了,希望你们捡到这个孩子的人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希望他看在这个金戒指的份上,带你生存下去。这些记忆的阴影一直在我的心上,所以我才会对很多很平常的东西很珍惜,所以我常常说感谢这个,感谢那个,有人会觉得我总是对小事情都看得那么重,对我来说很小的事情的那种幸福也是很难得的。因为小时候有那个阴影,所以我不会毁掉自己的生命。

诗会让人狭路相逢

羊城晚报:说说您的日常生活?

席慕蓉:我自己住在乡下。我家周围五公里没有交通工具,所以我必须要开车出去,从我家到台北,以前大概一个钟头会到,现在人多了,可能要一个钟头20分钟。好处是:如果我不想去凑热闹,我躲起来,人家嫌我的家住得太远,不会来找我。我是一个需要过安静日子的人,我安静的日子其实还蛮规律的,早上起来吃了早饭,把自己梳洗完毕了,喂过我的猫了,浇过花了,然后就开始写东西了,一般来讲我是从10点钟就开始做功课了。

羊城晚报:除了是诗人外,您还是位画家,能不能谈一下写诗与作画中间是什么样的一个关系?

席慕蓉:其实我是一个写生者,没有什么派别,我很喜欢画荷花。我以前觉得画画是我的理想,诗是我的痴狂,散文是我的生活笔记。我现在发现,好像诗在某一个时刻也是在整理我自己的日子,也算是一个生活的笔记。

羊城晚报:能不能给我们的读者谈谈如何读书?

席慕蓉:我觉得读书不要功利,别指望读了什么书就会得到什么。尤其是读诗,恰恰相反,就是说在诗里面所得到的不是一种马上看得见的,或者是马上可以用上的。所以我想在这里讲讲叶嘉莹老师。她说了一段话:诗是从小读了,然后存在心里面。包括古诗,包括新诗,从小读了一些然后存在心里面。然后在生命的某一个时刻的时候,它会突然出现,好像跟你狭路相逢那种感觉。叶老师的意思是说,到了大学才想到去读文学,或者选修什么东西,其实是有一点晚的。生命其实是早就需要有诗存着,存着是拿来干吗呢?就是让我们陶冶,这种陶冶是不知不觉的。我们读书的时候不要急着从书里面求什么优异的成绩,或者是求什么看得见的东西。其实书是给你应该特别珍惜的那个灵魂提供营养的。

《以诗之名》诗选(三首)

《时光长卷》

谁说绵延不绝?

谁又说不舍昼夜?

其实我们的一生只是个

空间有限的展示柜

时光是画在绢上的河流

这一生的青绿山水

无论再怎么精心绘制

再怎么废寝忘食

也只能渐次铺开再渐次收起

凡不再展示的

就紧紧卷入画轴

成为昨日

《别后》

———之一

至今 还会不时回身寻你

忘了你已离去 然后

就这样静静地停顿片刻

让疼痛缓慢袭来

想着 原本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如果你还在

(如果你还在 我要对你说些什么?)

别后 别后

谁能思无悔 谁能歌无忧

尽管这一切都非我所能左右

一生再长一生再久 现在才明白

也不过就是一次匆忙的停留

从此只有寂寞前来与我偕行

只是很想告诉你

所幸 你的青春你的跋涉你的梦

还居留在我的深心

《寂静的时刻》

是完全的寂静了

昨日遂纷至沓来

却噤声不语 不怀好意地等待

那泪水的迟迟出席

多年前写下的诗句

如今都成了隐晦的梦境

恍如雾中的深海

细雨里的连绵山脉

只记得几句———

即使是再怎样悠长的一生啊

其实也只能容下 非常非常

有限的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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