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孝孺的字想起

    到深圳一家私人博物馆参观，惊讶地看到明初建文帝时内阁大学士方孝孺的字，六张条幅，大字狂草，笔势非凡，一气呵成。我看着最后“方孝孺”的落款，想的不是书法，睹字如睹其人，想的是杀戮。朱棣占领南京，建文帝失踪，逮着方孝孺，强迫他为自己写登位诏书，被严词拒绝，还骂其“篡位”，极端蔑视之。朱棣终于残忍地杀死了这个白面书生，还灭他十族，以示严惩，终于成为中国历史唯一灭十族的案例。

    就方孝孺来说，拼死留清名，士不可夺其志，悲壮至极，无话可说。有人批评他为一己之名而让十族陪绑，未免太过固执。这一批评听着实在让人难堪，因为所算计者，是一个无解的伦常与忠义冲突的残酷悖论。

    可怕的其实是朱棣，不仅不能欣赏其忠义，还要以极端手段夺其志，让天下之忠义染上热血。自此以后，忠义成为笑话，成为透着杀气的冷语，英雄气概付之东流，国不成国，士不为士，人也不成其为人。朱棣以其权威，无情地打破伦常底线，把政争变成空前的杀戮，这说明他要的不是忠义，更不是士之志，而是只听命于自己而没有任何长远原则的现世奴才。中年鲁迅翻看中国历史，常从字里行间看到“吃人”二字，心情压抑，以阴郁之心写小说《狂人日记》，也就可以理解了。他的绝望，我想，其中之一，恐怕和方孝孺之死有点关系吧。

    方孝孺以及他之被灭掉的十族一再提醒后人，忠义原则在权力面前是脆弱的，需要切实维护才会发挥作用，才有可能产生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