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左书”

     从分布着南朝石刻的丹阳到句容，再到江宁、南京一路看了一遍，其中数南京的六朝陵墓的石刻最多，而坐落在南京东郊栖霞区农田裡萧景墓神道又是最精彩的。那个体态肥硕的石兽，雄俊壮美，为中国中古时代石刻艺术的珍品。除了石兽，最值得一提的是萧景墓的华表石柱。它是南朝陵墓石柱中保存最完好的一件，而且和梁文帝萧顺之建陵石柱的柱额一样，都镌刻了当时流行一时的“反左书”。史书上说：萧景是个“雅有风力”的人物。

　  看完石兽，回过头来再仔细欣赏华表上的“梁故侍中中抚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吴平忠侯萧公之神道”这23个“反左书”字，不禁疑惑“反左书”究竟起于什么年代？为什么要像刻印章那样反过来写？这无疑是一个有趣的谜。鲁迅的《集外集拾遗补编》中提到过晋人铸的铜镜上“大岁在未”几个字中，有“在”字反左书的；“吴郡郑蔓镜”中的“郡”字也是反左书的。现在全部反左书的梁时实物，也许就仅存者二例了，一是丹阳梁文帝萧顺之陵墓神道东侧石柱；另一就在这裡萧景墓神道西侧石柱上。

　  《颜氏家训》说“大同之末，讹替滋生，萧子云改易字体，邵陵王颇行伪字。”在竞相标新立异的南朝大同年前后，也一时盛行过“反左书”，虽不久便销声匿迹了，但还是有人认为它也算是我国书法史上的一声绝响。当时的书法家庾元威曾经在《论书》里介绍：“反左书者，大同中东宫学士孔敬通所创。余见而达之，于是座上酬答诸君无不识者，遂呼为'众中清閒法’，今学者稍多，解者益寡。”现在有文章认为写有“反左书”墓碑的墓主人萧顺之、萧景均葬于大同之前，所以“反左书”始于孔敬通的说法不准确，因为孔敬通在做“大同东宫学士”之前或之后都可以创反左书。那么，是不是晋人铜镜上个别字的反左书给了他启发呢？铜镜上夹在正体字中的个别字的“反左书”出自何因暂且不说，而为什么以后“学者稍多”，反而会“解者益寡”？这就说明了一个时尚的特色，就像人们把“福”字斗方倒着贴一样。而这种“众中清闲法”同样也是“内不足则外有余”的标新立异，用不着弄懂它的来龙去脉，而且既时髦又容易。不过，其中也包含了人们对于现实人生的不满、不安，希望有所改变的彷徨情绪。

                                       原载香港《文汇报》2008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