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内容，「这些物候在与人类共生的历史裡，也以其物候性登堂入室，进入了人文的殿堂。」而且，「中国古人把历史，叫做『春秋』，因为庄稼春生秋熟，春生相当于历史之因，秋熟相当于历史之果，春来秋往的循环就是时间，而时间就是历史。」不仅是庄稼，社会、人生，「万物聚散都在春秋之中」，时间的坐标上，一头可以追溯到久远过去的风雨，一一联繫着我们今天和明天的冷暖。论及二十四节气的书，往往比较注重天文、农业和养生，本书则把它作为中国人生存的时间背景，社会生活的指南，将自然时空中生活的人所形成的习俗、文化、政治以及人格等多方位，比较全面地做了分析和论述。「『花木管时令，鸟兽报农时』，花草树木、走兽飞禽均按照季节活动，因此他们规律性的行动被看作区分时令的重要标志。」现代城市生活中的人们离开了土地，与自然的亲密程度也渐行渐远，于是，「普通人只有了解了节气的诸多含义，才能理解天人关系，才能提升自己在人生百年中的地位。」这话是很有道理的，如何理解文化的传承，在重新培养多方面的情趣，加深对生命、自然的感受，不对二十四节气有比较充分的了解，恐怕就不那麽容易了。所以作者说：「知识下移的一个问题，是使得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知识的压力和诱惑，人们迷失其中，但回到时间或节气应是在知识海洋中漂移的可靠坐标。」
「当代人为社会，技术一类事物的裹挟，对生物世界，天时地利等失去了感觉，几乎无知于道法自然的本质，从而也失去了先人那样的精神，更不用说气节了。」中国文化讲究天人合一，气节的涵养，追到本源上也不能脱离先民作为安身立命参照的节气。同时，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到了冬天，「立冬意味着『大往小来』。强大者离开了，弱小者的日子来临了。冬天的淫威使强者、专制者不再能对民众为所欲为，他们袖手取暖之际，也给了民众自处的自在。」所以，孔子曾问去看了腊日活动的子贡：「赐也乐乎？」子贡回答：「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乐也」！于是孔子告诉他：「百日之腊，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
一个节气可分为三候，比如寒露，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花。其中「雀入大水为蛤」，和大暑时的「腐草为萤」；立冬时的「稚入水为蜃」之类往往令人困惑。作者解释说，「至于鸟雀入大海化为蛤蜊，这是飞物化为潜物，今人可以批评古人无知或迷信。但古人对物候的观察和用心并无错误。」他借伯乐相马的故事说，「真正高明的相马者不关心马的皮毛外貌，而重在内在的精神。那麽，古人对物候的观察，出现『知识性的错误』并非因为他们无知，他们知道如何把握并记忆季候的本质。」这是很有见地的，因为到了这个时候，鸟雀少了而蛤蜊突然多起来，也许说出这种话的人，并非不知道雀不可能化为蛤的道理，但如鲲化作鹏般的文学性夸张说法，无疑可以加深印象，便于别人去掌握。同样的道理，清明时的「鹰化为鸠」，应该也不是古人「误以为鹰变成了鸠」。
本书给我这样的非专业者也提供了一些专业知识，比如，「雪水中氮化物的含量是普通雨水的五倍，有一定的肥田作用。」原来农谚说，「今年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不仅是因为雪能杀虫害。同样还有，「现代科学证实，当电闪雷鸣的时候，产生的闪电能使空气中的氧气和氮气化合成一氧化氮......每打一次雷，总有一吨到两吨的氮化物落到地面，这当然会有效地增加土壤的肥沃度。」把每个节气都与八卦对应起来解释，也是比较别开生面的。当然书中也不可避免地有一些不能完全接受的地方，比如「中国北方冬麦的生长有屯聚之象，北方村落以屯命名者，如刘家屯、皇姑屯，等等。」地名中的屯，应该是屯田的痕迹，与冬麦表面上的暂停生长似乎没有关系。还有豆子与丰字的解释，丰字下的豆应该是器具，与豆子无关；「立夏是三阳开泰的日子」的说法也不够严谨，因为冬至一阳来复，大寒腊月二阳，大家都知道正月裡三阳开泰，春分就已经是四阳了。这些大概都是写作比较仓促的随兴走笔所致，属于枝节上微瑕。
粗粗读完一遍后，每逢到了新的节气，想要如何得到「与天地沟通的灵气」，从传统文化中借鉴前人的经验，不悖时悖德而受到伤害，或者捕捉自然的启示，多一点情趣，这本书仍然都具有按时阅读，作为参考的价值。
原载香港《文汇报》2017年1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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