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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曹氏宗谱
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纪念展览会上陈列了一件文物一一最近发现的《辽东曹氏宗谱》。这是有关曹雪芹家世的新材料。它对于了解曹雪芹的籍贯、父祖两辈的世系,以及他本人是谁所生等问题,提供了若干前所未见的线索。这些问题,就研究曹雪芹的历史说来,关系并不大,何况《宗谱》所叙,限于上代,未及本人,但若能略予澄清,在一定范围内,也不无参考用处。我只匆匆翻阅一遍,无法作全面的考查,姑凭当时印象,写成此文,以求教于专家同志们。一、内容简介
此谱首有顺治十八年(1661)曹士琦的《辽东曹氏宗谱叙言》,为始修之时所作。据谱末附录的《蔚州曹侯去思碑》和《重修蔚州学庙碑》(原均载魏象枢《寒松堂文集》卷五),曹士琦以贡生于顺治十年任蔚州知州;另据《奉天通志》卷一八三《乡宦》,顺治十八年时任云南临元道。其人系十一世,与曹雪芹的曾祖父曹玺同辈。
次有同治十三年(1874)衍圣公孔祥珂的《明宣宁侯安国公忠壮公象赞》,指谱内的始祖曹良臣。《明史》卷一三三、《明书》卷九四有传,洪武三年封宣宁侯,五年卒,赠安国公,谥忠壮。曹良臣是安徽凤阳府安丰卫人,生三子:泰、义、俊。曹俊世袭指挥使,封怀远将军,守御金州,后调沈阳,即入辽东之始祖,生五子:昇、仁、礼、智、信。
正文题:《五庆堂重修曹氏宗谱》,中缝亦题:“曹氏族谱,五庆堂。”正文共六个部分,即从辽东长房至辽东五房,各记曹昇、曹仁、曹礼、曹智、曹信五人的后裔,加上“仅记世次官  爵,不知房分,存俟考证”的-房。其中,三房记载特详,达七十三页,长房占十三页,其余只寥寥几页。
谱末附录,共《碑记》、《著述》二类:》碑记>>是有关曹士琦的,即《蔚州曹侯去思碑》和《重修蔚州学庙碑》两篇;《著述》是有关曹寅的,即《熙朝雅颂集》御序、卷九的职衔、曹寅小传及其诗五十五首,从《岁暮远为客》起到《渡潞河题壁》止,与《雅颂集》完全相同。
由此推测,最后一次重修当在同治年间,或《稚颂集》成书  即嘉庆九年(1804)以后约七十年。五庆堂是三房的子孙。在1661至1804年中间,还曾经过至少一次续修,从曹尔正条下“另谱名鼎”等语可见(参看本文第三节)。
二、房次不明部分的疑问
正文第六部分,题曰:“仅记世次官爵,不知房分,存俟考证”,全文如下:
十世
邦,顺治十八年任员外郎,归内务府正蓝旗,生二子:
长忠,次元。
忠(十一世),邦长子,官宁台道,生子秉和。
元(十一世),邦次子,官知县,生子秉政、秉泰。
十二世
秉和,忠子,官同知。
秉政、泰,元子,俱官通判。
按曹邦一房,亦见于《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卷八○《附载满洲旗分内之抚顺尼堪姓氏》,云:
曹邦,正蓝旗包衣旗鼓人,世居抚顺地方,来归年分无考。其子曹忠,原任宁台道;曹元,原任知县。孙曹秉和,原任同知;曹秉政、曹秉泰,俱原任通判。曾孙阿尔苏,原任笔帖式;曹景岱,原任县丞。
这一房实际上是由丰润迁往辽东的,《丰润县志》(乾隆二十年吴慎修)卷五《淑德》云:
曹邦,字佇清,咸宁里人。颖异好学,智虑过人。明崇祯二年随清兵出口,及定鼎后,  占籍正红旗。时秦蜀未定,从征屡建奇勋。顺治十年授吏部他赤哈哈番,旋擢户部启心郎。左迁湖广慈利令,再迁直隶阜城令,乞养归里。
同书卷四《选举》云:
国朝旗下贡监:……曹邦,满洲籍,入《淑德传》。
曹邦其人的经历,大致可考。简单地说,崇祯二年(1629)清兵第一次越长城入关,攻占畿辅州郡,曹邦即在其时被俘或投降而至东北,为满洲包衣。顺治四年(1647)考中八旗贡生。十年授吏部他赤哈哈番,相当于后来官职的头等笔帖式。升任户部启心郎不迟于顺治十三年,因是年三月初五、三月二十一、五月初二等日户部题本中均有“启心郎臣曹邦”名衔,见《明清史料丙编》及《丁编》。康熙元年(1662)降为湖广慈利知县;九年迁直隶阜城知县,十一年修《重修阜志》二卷。
他任官最高为启心郎,最终为知县。各部启心郎裁于顺治十五年,后来虽有曾任员外郎的可能,但《宗谱》独载其“顺治十八年任员外郎”,体例已乖。所隶旗分,《丰润县志》称:“及定鼎后,占籍正红旗”,《浙江通志》卷一二一《职官》分巡宁台道条:“曹重,正红旗人,康熙五十二年任”,则其子曹忠(-作重)也是正红旗,似乎原隶正蓝旗,后改正红旗。《湖南通志》卷一二五《职官》慈利县知县条曹邦下又作:“汉军镶黄旗人”,此说如确,尚一度隶属镶黄旗,其间改旗关系,我们不大清楚。无论如何,正蓝旗包衣乃下五旗的包衣,《宗谱》称为“内务府  正蓝旗”,显然错误。至于子孙,《埂阳曹氏族谱》(康熙九年曹鼎望等修,光绪三十三年曹振川等重修)详记曹邦子三人:元、重、庶;曹元子三人:秉政、秉谦、秉和,曹重子一人:秉均,曹庶子一人:秉太。今《辽东曹氏宗谱》所述,不但颠倒缺漏,而且以曹秉和为曹忠之子,曹秉泰为曹元之子,不知何据。曹秉政于雍正五年任理藩院主事,见该年荣缙堂刊的《爵帙全览》,其任通判应在略前;《氏族通谱》成书于乾隆九年,时曹秉政子、侄阿尔苏、曹景岱均已任官。《宗谱》载至曹秉政一辈为止,以下俱无,似《氏族通谱》又不相蒙。曹邦一房存在的问题如此。
三、四房部分的材料来源
“辽东四房”是曹雪芹的直系,一开头记曹俊第四子曹智,为三世。下接四世至八世,概作:“名失考”,并云:“以上因际播迁,谱失莫记。”然后记九世曹锡远至十四世曹天佑,全文如下:
九世
锡远,从老入关,归内务府正白旗,子贵,诰封中宪大夫;孙贵,晋贈光禄大夫。生子振彦。
十世
振彦,锡远子,浙江盐法道,诰授中议大夫,子贵,晋赠光禄大夫。生二子:长玺,  次尔正(-谱作鼎)。
十一世
玺,撅彦长子,康熙二年任江南织造,晋工部尚书,诰授光禄大夫,崇祀江南名宦祠。生二子:长寅,次荃。
尔正(另谱名鼎),振彦二子,原任佐颔,诰授武义都
尉,生子宜。
十二世
寅,玺长子,字子清,一字楝亭,康熙三十一年督理江宁织造,四十三年巡视两淮盐政,累官通政使司通政使,诰授通奉大夫。著有《楝亭藏书十二种》,计《法书考》(八卷)、《琴史》(六卷)、《钓矶立谈》(一卷)、《梅苑》(十卷)、《禁扁》(五卷)、《砚笺》(四卷)、《墨经》(一卷)、《声画集》(八卷)、《录鬼簿》(二卷)、《糖霜谱》(一卷)、《都城纪胜》(一卷)、《后村千家诗》(二十二卷);《诗钞》;《文钞》;《词钞》;《居常饮馔录》;《诗钞》(五卷)、《词钞》(一卷)入《钦定皇朝文献通考·经籍考》、《皇朝通志·艺文略》。《钦定熙朝雅颂集》亦有诗(计五十五首),附录谱后。崇祀江南名宦祠。生二子:长颙,次頫。
荃,玺次子,原任内务府司库,诰授奉直大夫。
宜,尔正子,原任护军参领兼佐领,诰授武功将军,生子颀。
十三世
颐,寅长子,  内务府郎中督理江南织造。诰授中宪大
夫,生子天佑。
頫,寅次子,  内务府员外郎督理江南织造,诰授朝议
大夫。
颀,宜子,原任二等侍卫兼佐领,诰授武义都尉。
十四世
天佑(颙子,官州同)。
文内“颐”字二处缺末笔,应在嘉庆即位以后。最后一条“天佑”下另笔小注:“颐子,官州同”,字迹迥异,且其中“颐”字不避讳,自属更晚,或出近代。
从九世到十四世的材料,有四个来源:
一是《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和《熙朝雅颂集》。此理甚明,兹  不赘。特别是《氏族通谱》,也许可被认作主要的来源,所记共六世十一人,无一增减,任官亦完全相同。《宗谱》曹尔正、曹荃、曹宜、曹颀四人下均用“原任”字样,似尚保留沿袭的痕迹。余如所引《清通考·经籍考》和《清通志·艺文略》,其实不过《雅颂集》转引。
二是不在上述两书范围以内,但根据其他史料,可以肯定无讹者。例如曹玺、曹寅、曹颐、曹頫的织造差使和年分,曹玺和曹寅的祠祀,曹寅的字号和《楝亭十二种》等。
三是旧谱。曹振彦条下说,次子尔正,“-谱作鼎”;曹尔正条下又说:“另谱名鼎”。这一点说明今谱的四房部分确有依据,而且旧谱还不止一种。鼎、玺二名对称,尔正、尔玉二名也对称。参考奉宽转述故老传闻“玺原名尔玉,弟名尔正,玺以诏旨笔误改名”之说(见其《兰墅文存与石头记》,载一九三一年三月《北大学生》一卷四期),似乎可信。房分和世次,无疑同样根据旧谱,不像是凭空结撰。
四是后人增加的成分,可能即出于重修者之手。这就要牵涉到诰命问题。
四、诰命封授
诰命,自身曰授,上代未服官或已致仕曰封,已故曰赠。谱内文职如曹锡远、曹振彦、曹玺、曹寅,曹荃、曹颐、曹頫七人,基本上无问题,顶多不够严密而已。比方说,曹锡远“子贵,诰封中宪大夫;孙贵,晋赠光禄大夫”。这句话前半指顺治十三年曹振彦任浙江盐法道(正四品)后,曹锡远尚生存,得封中宪大夫(正四品);后半应指康熙十四年曹锡远因曹玺为三品郎中加四级而得赠光禄大夫(正一品),现有诰命原文可证,并非因曹玺为工部尚书而得赠。余可类推。通过这些封授官阶不难对七人的经历有所推断,因与本文无关,撇开不谈。但武职如曹尔正、曹宜、曹颀三人,情况就要复杂得多,值得较详地讨论一下。
谱云:曹尔正“原任佐领,诰授武义都尉”;曹宜“原任护军参领兼佐领,诰授武功将军”;曹颀“原任二等侍卫兼佐领,诰授武义都尉”。这三句话,初看起来,好像解释得通。查《清通考》卷九《职官考十四·封阶》,武职是:
正一品建威将军,从一品振威将军,
正二品武显将军,从二品武功将军;正三品武义都尉,从三品武翼都尉;
正四品昭武都尉,从四品宣武都尉;
正五品武德骑尉,从五品武德佐骑尉;
正六品武略骑尉,从六品武略佐骑尉,
正七品武信骑尉,从七品武信佐骑尉;
正八品奋武校尉,从八品奋武佐校尉,
正九品修武校尉,从九品修武佐校尉。
《清通典》卷四○《职官十八·文武官阶》及《清通志》卷七一《职官略八·官阶》,武职正三品、从三品则误作武义将军、武翼将军。《清通考》接着说:“乾隆五十一年特奉上谕:旧例武官正从一品俱封荣禄大夫,正二品至从五品俱封将军,既未为允当,嗣更定新例,则皆称大夫。因思将军为专阃主帅,大夫系文臣之称,乃旧例则封将军,而今又更封大夫,名义殊觉混淆。嗣后武职正一品至从二品俱应封为将军,正三品至从九品应分别酌予都尉、骑尉、校尉等字样,递为差等,以示区别。旋是遵旨定议:‘一、二品俱封为将军,三、四品俱封为都尉,五、六、七品俱封为骑尉,八、九品俱封为校尉。’经进呈睿鉴准行。于是武职封号较旧制弥尽善尽美矣。”可知武职三品的封阶是武义都尉和武翼都尉。曹尔正和曹颀诰授武义都尉,曹宜诰授武功将军,似乎无甚问题。然而却不尽然。
首先,上文明言这些封阶是乾隆五十一年改定的,以前的两次制度则大异。综合清三通所载,武官阶初制是:
正一品荣禄大夫,从一品荣禄大夫;正二品骠骑将军,从二品骁骑将军;
正三品昭勇将军,从三品怀远将军;
正四品明威将军,从四品宣武将军;
正五品武德将军,从五品武略将军;
正六品昭信校尉,从六品显忠校尉;
正七品奋力校尉。
乾隆二十年改制是:
正一品光禄大夫,从一品振威大夫,正二品武显大夫,从二品武功大夫;
正三品武义大夫,从三品武翼大夫;
正四品昭武大夫,从四品宣武大夫;
正五品武德邻,从五品武略郎;
正六品武信部,从六品武信佐郎,
正七品奇武郎。
三人任官远在乾隆五十一年以前,诰命何故不授为昭勇将军(或武义大夫)、骁骑将军(或武功大夫),而授为武义都尉、武功将军?此点颇滋疑窦。》清会典事例>>卷五八三《兵部·恩锡·封赠》所引乾隆二十年改制时上谕,明明指出:“其从前已领诰敕,亦不必追改”,殆不可能因有乾隆五十一年的改制而追改从前颁发诰命之事。
抑有进者,上述封阶其实是指绿旗营武职而言。八旗武职,另有规定,迥然不同。》八旗通志续集卷七《旗分志》,正白旗包衣所属第五参领第一旗鼓佐领,“以曹尔正管理”;第四参领第二旗鼓佐领,“以护军参领曹宜管理”,卷-○八《选举志》,  雍正五年汉军武进士谭五格,隶“包衣曹颀佐领”,卷-○九雍正四年武举同。尔正、宜、颀三人所任佐领或护军参领,均系  包衣武官,理宜比视旗员而非绿营。据《清会典事例》卷五八三,八旗武职封阶的沿革如下:
第一次,顺治初年定制,概依八旗文职,即:
一品光禄大夫;二品资政大夫;
三品通议大夫;
四品中宪大夫;
五品奉政大夫;
六品承德郎;
七品文林郎;八品修职郎;
九品登仕郎。
第二次,康熙三年题准:“八旗武职封典,旧隶吏部,今改归兵部职掌,其品官封号仍用文衔”。不过改归兵部办理,其依  文职如故。
第三次,乾隆二十八年谕:“旗员武职有封承德郎、文林郎者,名义亦觉未当,应照汉宫武职之例,六品改为武信郎,七品改为奋武郎。但汉官武职至七品而止,所有旗员之八、九品武职,仍照旧制为修职郎、登仕郎。”除六品承德郎改为武信郎,七品文林郎改为奋武郎以外,余同前。
第四次,乾隆三十二年遵旨议定:“其所授封典,旗员向照文职封授,惟六品、七品照汉官封授。今奉谕旨,详核定议,应将八旗封阶归入武职,并分正从,与绿营将弁一体参考定制……嗣后旗员、绿营,均照武阶封授,以归画-”。改制是:
正一品建威大夫,从一品振威大夫,正二品武显大夫,从二品武功大夫,
正三品武义大夫,从三品武翼大夫;
正四品昭武大夫,从四品宣武大夫;
正五品武德郎,从五品武略郎;
正六品武信郎,从六品武信佐郎;
正七品奋武郎,从七品奋武佐郎;
正八品修武郎,从八品修武佐郎。
第五次,乾隆五十一年最后改定,才与绿营武职全同。
由此可见,在乾隆五十一年以前,八旗武职的封阶根本不可能出现“武义都尉”、“武功将军”等称号。《宗谱》所谓曹尔正、曹颀“诰授武义都尉”,曹宜“诰授武功将军”,纯然出于附会。不但以乾隆五十一年的制度强加于过去,抑且不明旗、汉武职封典的区别。按照他们担任的官职和《宗谱》所蕴涵的加级情况来判断其诰命,曹尔正、曹颀应该授为通议大夫,古宜应该授为资政大夫。如果曹尔正在死后得到封典的话,那末也应该赠为资政大夫。关于后者,我们现今还有一个有力的旁证。雍正十三年九月初三乾隆即位,曹宜适任护军参领兼佐领加一级,因覃恩而追封祖父曹振彦、父亲曹尔正为资政大夫,这两件诰命原物具在,分藏北京大学图书馆和吴恩裕同志处。故我认为,《宗谱》提到诰命封授的地方,至少有一部分乃是乾隆五十一年以后的人所增补,并非原来面目,而且这一部分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五、父子、兄弟关系
然则《宗谱》提到的父子、兄弟关系,是否也有类似的情况呢?换句话说,其材料来源,究竟是根据旧谱,还是后人妄增的?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否则遽执《宗谱》而论定曹雪芹本人和父、祖三代的关系,容易发生偏差。
曹锡远到曹天佑六世十一人中,参稽现存文献,曹锡远、曹振彦、曹玺、曹寅、曹颐五入之间的父子关系,自然毫无疑问。据康熙六年、十四年曹玺祖父母诰命,可以证明曹锡远是曹玺的祖父;据康熙十四年曹玺父母诰命(此件照片载《华裔学志》一九四二年第七卷。系前W.Franke所藏;其余诰命,分藏北京大学图书馆和吴恩裕同志处),可以证明曹振彦是曹玺的父亲。曹寅是曹玺的儿子,据康熙四十三年曹寅奏折及《楝亭文钞》等可证;曹颐是曹寅的儿子,据康熙五十一年曹颐奏折等可证。同样,曹振彦、曹尔正、曹宜三人之间的父子关系,据雍正十三年曹宜祖父母、父母诰命可证,也不成问题。剩下曹荃、曹頫、曹颀、曹天佑四人,需要进一步考察。
先谈曹頫和曹荃。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四日曹颐奏折云:“先臣止生奴才一人”,是曹頫不得为曹寅的亲生子,五十四年三月初十日李煦奏折云:“特命曹頫承继宗祧,袭职织造”,是曹頫以他人之子而过继袭职。他是谁的儿子呢?李果《在亭丛稿》卷一一《前光禄大夫户部右侍郎管理苏州织造李公行状》云:“公复保奏颐从弟頫复任织造”,是頫为颐的堂弟,核頫折中屡称颐为兄,五十四年七月十六日折云:“奴才哥哥曹颐”。萧奭《永宪录续编》亦云:“頫之祖口口与伯寅相继为织造将四十年”,是頫父且幼于寅。但不详頫为寅亲兄弟之子抑堂兄弟之子。此-疑团,直到近年来发现了内务府白本档康熙五十四年正月十二日内务府大臣赫奕等奏折,才获得解决。该折译文云:
……传旨谕内务府总管:“……李煦现在此地,着内务府总管去问李煦,务必在曹荃之诸子中,找到能奉养曹颐之母如同生母之人才好。……”钦此。本曰李煦来称:“奉旨问我,曹荃之子谁好?我奏,曹荃第四子曹颊好,若给曹寅之妻为嗣,可以奉养。”奉旨:“好”,钦此,等语。臣等钦遵。查曹颐之母不在此地,当经询问曹颐之家人老汉:“在曹荃的诸子中,那一个应做你主人的子嗣?”禀称:“我主人所养曹荃的诸子都好,其中曹頫为人忠厚老实,孝顺我的女主人,我女主人也疼爱他。”……因此遵奉仁旨,详细考查,曹荃诸子中,  既皆曰曹頫可以承嗣,即请将曹頫给曹寅之妻为嗣,并补放曹颙江宁织造之缺,亦给主事职衔。……
曹荃已故,遗有四子,曹頫乃其第四子。照情理推断,曹荃当系曹寅的亲兄弟,因为除非亲兄弟无子可继或不得其人,否则不致挑选堂兄弟的儿子来承继袭职。折内“荃”字凡六见,经过复核,译音无讹。关于这层,我打算补充一点意见。查八旗总学教习志宽等编著的《对音辑字》(光绪十六年翻译总本学刊)及其所依据的裕恩编著的《音韵逢源》(道光二十年刊本)等满汉对音书籍,“□”译作“荃”,“□”译作“宣”,决难相混。应该承认曹寅的亲兄弟就是曹荃,似无否定荃为寅的亲兄弟而另行假设有一“曹宣”为其亲兄弟之必要。至于曹荃是否原名“曹宣”,倒并非主要问题。
曹荃即曹寅所常称道的同母弟字子猷、号筠石者,这在曹寅的诗集中似亦可以得到证明。《楝亭诗别集》卷四《辛卯三月二十六月闻珍儿殇,书此忍恸,兼示四侄,寄西轩诸友,三首》,其中第二首头四句是:“予仲多遗息,成材在四三,承家望犹子,努力作奇男”;另一刻本作:“世出难居长,多才在四三,承家望犹子,努力作奇男”,字体稍异,殆经剜改。诗作于康熙五十年三月二十六日,在两淮盐政任上。他正老病交迫,忽然听说自己的幼子死了(死在南京?),写下这几首诗,以志哀痛,并且出示“四侄”,还寄给仪真西轩的幕客们看。这个“四侄”当然指诗中所说的已故的亲兄弟的第四个儿子,应非曹頫莫属。康熙五十四年七月十六日曹頫奏折云:“窃奴才自幼蒙故父曹寅带在江南抚养长大”,那时随在任所,而曹颐则已进京当差。曹寅对曹頫期望甚高,不但认为在亡弟诸子中最佳,面  且勖以承家,几越曹颐之上。此与内务府奏折所引李煦和曹颐家人的评语全相吻合。故曹頫实系曹寅亲兄弟曹荃的第四子,年幼于曹颐,在颐死后,才过继给曹寅,因此只算“寅次子”。《宗谱》所载玺“生二子:长寅,次荃”和寅“生二子:长颙,次頫”,“荃,玺次子”和“頫,寅次子”,基本上正确,但未将曹頫的过继关系说清楚罢了。
再谈曹颀。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四日曹颐奏折云:“奴才堂兄曹颀来南”,是颀年长于颐。这层堂兄弟关系是指同祖父的,还是同曾祖父的?换句话说,曹颀究竟是曹寅的亲兄弟曹荃的儿子,还是堂兄弟曹宜的儿子?曹寅自己的话应该靠得住。《楝亭诗钞》卷五《喜三侄颀能画长干,为题四绝句》,其中第三首云:“妙香一树画难描,泪洒荒园百草梢,此日天涯深庆喜,也如历劫见冰消”,原注:“子猷画梅,家藏无一幅。”诗作于康熙四十五年至四十七年间,那时曹荃死已多年。诗中说:“泪洒荒园百草梢,此日天涯深庆喜”,完全是怀念亡弟曹荃、庆幸三侄曹颀能够继承家学的口气。如果解释为指一个画梅的亲兄弟死后,一个堂兄弟的儿子也能画梅,终觉不象。还有一证:既然颀长于颐,颐长于頰,曹寅所谓“三侄”,“四侄”就不会是大同辈,否则曹颙在同祖父或同曾祖父的兄弟中排行第几?看来,
“三侄”颀和“四侄”頫一样,系同父所生,都是曹寅亲兄弟的儿子,即“予仲多遗息,成材在四三”是也。因此,《宗谱》所记曹颀的位置,颇有可商。宜“生子颀”和“颀,宜子”云云,若非传闻之讹,应出后人妄加。再不然,颀本荃第三子,后来过继给曹宜,《宗谱》虽未明言,这个可能却也存在。
最后,我们可以谈到曹天佑。谱言曹天佑是曹颙的儿子。这是一条比较重要的记载,别无其他文献能够帮助肯定其确否。  如果它确实无讹的话,曹雪芹决不可能是曹颐的儿子。康熙五十四年(1715)三月初七日曹頫奏折云:“奴才之嫂马氏,因现怀妊孕已及七月,恐长途劳顿,未得北上奔丧,将来倘幸而生男,则奴才之兄嗣有在矣”,此儿不但出生,而且为男,取名天佑。《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卷七四云:“曹天佑,现任州同”,是乾隆九年(1744)三十岁略前,正任州同。由这两点判断。当然与曹雪芹无关,因为曹颙不会有第二个遗腹子,曹雪芹又不会做过州同一类的官。曹雪芹既不是曹颙的遗腹子,也不是以頫子而过继给颙的。
六、结    语
根据以上分析,《辽东曹氏宗谱》大体上是可靠的,它有不只一次的旧谱作为底本。可是,由于重修谱者并非四房和曹邦一房中人,对这两房的情况难免隔阂,加上增补失实,以致记载有时舛谬,例如把四房的武职诰命都弄错了,不知道曹邦一房源出丰润,等等。《宗谱》除了思想内容是封建主义的以外,在材料上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我们使用时,不可不慎重。对于这些材料,一方面,不能全信为真,另一方面,又不能因为其中含有叙述错误的部分而怀疑其叙述正确的部分,必须分别对待。我对曹雪芹的祖籍和世系等问题,初步意见如下:
《辽东曹氏宗谱》始修之时,即顺治十八年,曹邦尚任员外郎。此房下限到曹秉政为止,其任通判,时在雍正五年略前又比《八旗满洲氏族通谱》少了一代,可见此房修谱应在乾隆九年以前这十几年中间。曹邦以丰润人而至东北,入满洲旗,这一点不容置疑。不但《丰润县志》有详细的记载,《阜城县志》(雍正十二年陆福宜修)卷一六《仕籍》也说:“曹邦,满洲籍丰润人。”再从《浭阳曹氏族谱》看,曹邦系十二世,上溯至四世曹端明,在明永乐年间已由江西豫章迁居河北丰润,端明之弟端广,则又迁辽东铁岭卫。如以《辽东曹氏宗谱》的计算为准,则曹邦系十世,二世属端明-,端广,与昇、仁、礼、智、信等五房完全拉
扯不上。》八旗满洲氏族通谱>>称曹邦“世居抚顺地方”,亦非的证;此书体例较疏,卷七四至八。共七卷中,对于所有满洲旗分内的汉姓,一概称为世居东北地方,其实颇多不然。《辽东曹氏宗谱》的说法,也许是由于曹士琦与曹邦同为东北人,曾经联过宗,或者在曹士琦以后联过宗,故到后来修谱之时,把曹邦-房编了进去,但又无法自圆其说,只好题作:“不知房分,存俟考证”。至于《浭阳曹氏族谱》之下卷二《北直·淑德》有关曹邦的记载,基本上与《丰润县志》卷五《淑德》相同,殆为县志所本,但在“颖异好学,智虑过人”与“随本朝大兵出,占籍正红旗”间,文作:“于崇祯二年,以各地荒乱,遂赴辽东避兵,因彼地原有族人引荐。”主要歧异是多了“因彼地原有族人引荐”一句。所谓“族人”当指曹端广一系的后裔。这一句话,只能理解作东北原有曹端广的后裔居住。但从《宗谱》看,昇、仁、礼、智、信五人的上下左右,完全安插不下曹端广其人。根本不能得出结论,说永乐间迁居辽东铁岭卫的曹端广与曹昇兄弟们是同族。《氏族通谱》卷八○《附载满洲旗分内之抚顺尼堪姓氏》中,“曹氏”项下,共有曹邦、曹志高、曹志德、曹祥四支,均系正蓝旗包衣旗鼓人。也许后三支的至少一支倒是曹端广的后裔。
既然曹邦原是丰润人,《宗谱》误为不但曹邦本人而且连他的上代都是东北人,我们能不能说,此谱对于曹雪芹-房也犯同样的错误呢?曹雪芹-房的祖籍会不会也是丰润呢?这又不然。曹雪芹-房的情况显然有所不同。曹雪芹系十四世,上溯至九世曹锡远,均与丰润无涉。一般援引尤侗《艮斋倦稿·文集》卷一三的《松茨诗稿序》,认为曹寅与丰润人曹鼎望的儿子曹鋡是兄弟。但曹寅本人在《棟亭诗钞》卷二有十首赠给曹鋡的诗,其中第三首说:“恭承骨肉惠,永奉笔墨欢”,明明指世俗联宗之意,否则“骨肉惠”怎么可以“恭承”?《楝亭诗别集》卷二有赠给曹??的哥哥曹钊、兼示曹荃的诗二首,其中第二首又说:“清
谈舒泛爱,潇洒对宾时;骨肉应何似,欢呼自不支”,以“泛爱”称曹钊,以“骨肉”称曹荃,词义亦至清晰。由此看来,曹寅和曹鋡等互认同宗(或者曹玺和曹鼎望等互认同宗),其事殆与曹士琦等和曹邦互认同宗相类,无非官场习气,在籍贯方面没有更多的内容。曹寅与曹邦之孙曹秉政似也曾互认同宗。《楝亭诗钞》卷四有《读葛庄诗有感,即韵赋送刘玉衡观察归涿鹿,兼怀朗崖李公》一首,约康熙四十二年作,题下注:“时峙乃二弟同行。”此“峙乃二弟”似即曹秉桢,康熙间历任江西兴国县,贵州安平县知县,后改名秉政(殆避胤稹嫌讳),字垣公,雍正间由通判内调理藩院主事。《奉天通志》卷一九七《乡宦志》:“曹秉桢,字峙乃,奉天监生,(康熙)二十三年任江西兴国县、贵州安平县。”《兴国县志》(同治十年崔国榜修)卷一九《秩官》:“曹秉桢,字峙乃,奉天人,康熙二十四年七月任,二十九年三月以忧去。”《贵州通志》卷-《职官》:“安平县知县,康熙二十五年设:……曹秉正,辽东人,监生。”《浭阳曹氏族谱》则作:“曹秉政,坦公,例监。”雍正五年荣经堂刊《爵秩全览》又作:“曹秉政,坦文,奉天旗人。”顺、康之时,官场联宗,相当普遍。谈迁《北游录》的《纪闻下·联宗》条说:“近时凡文武科第姓同者,无论殊方遐域,辄联宗,叙叔侄兄弟。”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二就提到汉军陈于王与陈其年通谱。陈于王,字健夫,苏州人,入沈阳,隶汉军,后居宛平,与宜兴毫无关系(见法式善《八旗诗话》;王豫《江苏诗征》卷二六;徐世昌《颜李师承记》卷六、七等)。综上所述,今谱载明了曹雪芹一家的房分,从曹锡远再上溯到三世曹智,均属辽东四房,并无来自丰润的痕迹。故就曹雪芹本人来说,固然是满族人,北京籍;若就曹雪芹上代来说,远至明初,祖籍仍是东北。
始修谱者曹士琦兄弟约略与曹振彦或曹玺同时,而四房修谱的完成,从有关曹寅的文字及曹颐一名的避讳看,则在嘉庆九年以后。但在顺治十八年至嘉庆九年这一百多年中间,曾经有过旧谱,旧谱之一对曹尔正的名字或作曹鼎,而这些旧谱对曹锡远入关以前上至曹智的五世,则因值动乱,散失无存。无论如何,它肯定曹雪芹一家属于辽东四房,是曹智的后裔,这毕竟为一个关键。另一方面,由于重修谱者并非四房直系,所知不多,采访未广,对曹天佑既无记事,曹天佑以下又全付缺如,对曹天佑以上有些是沿袭了《八旗满洲氏族通谱》,甚至以意增补,借今譬古,一部分诰命即纯出附会。不过,就所叙世系来说,除了曹颀和曹天佑以外,根据其他文献,全都能够获得证实,当非伪托。说曹颀是曹宜的儿子,可能是传闻之讹或后人妄加,也可能是以荃子而过继给宜,如同曹頫以荃子而过继给寅-样。我意倾向于后者。至于说曹天佑是曹颙的儿子,虽为此谱独有的孤证,然按诸以上各人之间的关系既均合理,似亦可信。此而属实,我们必须否定曹雪芹是曹颙的儿子之说,复据敦诚《寄怀曹雪芹》诗注称曹雪芹的“先祖”为曹寅,他应该是曹頫的儿子。
此文是朱南铣同志的遗稿,写于一九六三年。当时,茅盾同志和邵荃鳞同志主持的曹雪芹卒年问题座谈会正在举行,此文曾由中国作家协会排印、分发座谈会的参加者和有关同志参考。后来,朱南铣同志又曾略作补充、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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