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宏宇
早些年，有一部名为《狼图腾》的很难归类的书，一时风靡。过后多年，法国人吃饱了撑的，拿其当题目，拍了部很难归类的电影，然后自娱自乐地评奖，好不热闹之余，引出不少国人莫名的自豪——充斥“有一位中国皇帝太伟大了不起”的“历史淫靡”味道的自豪。
有一位中国皇帝太伟大了不起……是歌词，很老的一首流行歌，上世八十年代中期的，至今还记得的片段大致这样——有一位中国皇帝太伟大、了不起，吽、哈！吽、哈！他威力不可一世，所向无敌；他曾经胸怀大志，远征东西。他拥有世界最大的国家……成、成、成吉思汗，有威名有魄力有智慧异常英勇；成、成、成吉思汗，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呀，啊哈哈哈哈哈！都想做他新娘，啊哈哈哈哈哈！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歌名从来不知道，唱的很“愣”，就便在其“出世”的那荤素不忌的年代，也颇有“难以消受”的赶脚，反正笔者是不屑加不敢“认真欣赏”。最起码一点，咋听咋别扭，就是那“中国皇帝”四个字——即便在那时，还是高中生，笔者也清清楚楚知道，成吉思汗，孛儿只斤·铁木真，不是“中国皇帝”！从来不是！
把成吉思汗当成“中国皇帝”加以歌颂，就如同法国人拍的《狼图腾》电影在国外获奖，被“引导”成“ 我们的成就”，客气点儿说，是“天大的误会”；不客气地说……还是算了，客气点儿好！保持传统本色，不受“潮流”轻易左右。
成吉思汗是蒙古帝国的大汗。蒙古帝国，跟“中国”完完全全是两回事！这点，西方人闹不清，不足为奇，咱自个儿也混淆，就“不好意思”了！
好像跑题了！想说的是“东北亚游牧民族”这一谓为独特的历史现象。可要不涉及蒙古帝国及其成吉思汗，这话题还真不知还能怎么简约地打开；而要提及蒙古帝国，似乎，不说说《狼图腾》，又很感缺了点儿什么……
所以，还是得略略说说《狼图腾》。
先说引起国人“自豪”的外国人拍摄、获了外国大奖的电影——以笔者一鳞半爪的浏览式“掠过”所得印象，电影更想表达的“大主题”，似乎是“人与自然”什么的；以法兰西特有的人文理念和浪漫情怀，很用心地诠释给受众——狼，草原上的狼，作为“害兽”，虽然被人类长期、普遍“敌视”，但在生存“边界”，这种“天然认定”，存在“模糊地带”，人与狼及人所饲养并赖以为生的温驯牲畜所构成的“多边关系”中，固然有大自然赋予的“丛林法则”，但深层次地，也有着同样基于大自然的、升华成“意识”和“接近意识的本能”的“共生”式“和谐”……
这么说，好像挺“绕”，也难免“抽象”；可要不这么说，就容易拉长、扯远，就更加跑题了。想具体、形象去感知电影，当然应该是看看才好；不看的话，把蒙古草原、狼、羊群、牧人、猎手、法兰西这样几个元素放一块儿“画面感联想”一下下，也大概其能行。
简单说来，电影《狼图腾》的“表达”，在笔者理解，可以概括出两条：
其一，人性中的兽性和兽性中的人性以及二者的哲学式对立统一；
其二，从生存方式和法则的角度诠释“普世”观。
单就一部电影本身而论，仅上述两条，就可以说“艺术”、深邃；可要是“返回”其所“依托”的那本叫做《狼图腾》的纸媒著作，也可以说，法国人“离题万里”了。
《狼图腾》书的作者，曾在内蒙古有过艰险生活经历，而且是在极特殊的年代。其在著述中所更想表达的，按笔者粗浅理解，也可以概括出两条：
一是，特殊年代的混沌、扭曲、蒙昧以及这些对于人和包括狼及狼群在内的“自然”的畸变式影响，须予高度人性化的反省与思考，以及——纠正。
二是，狼图腾与“龙图腾”的“共生”关系及其中“狼”对“龙”的“激发”；以偏概全地，也可以这样说——没有“狼图腾”的游牧部族对“龙图腾”的中原族群持续的各种“刺激”，很难说“历史”会是什么样子，甚至于，很难说，龙图腾的“汉”，会不会延续至今。
这第二条，就牵涉到了本文想要聊的——东北亚游牧民族的特殊历史现象。
作为多少知道一点点历史的“龙图腾”后裔，笔者赞赏《龙图腾》书作者对于“狼”与“龙”的“共生”的思考意图，但就其所呈现于图书的思考结果，却一直都压不下“商榷”的冲动。奈何人微言轻，实在也一直都没寻到可为“商榷”的“管道”，所以最多也就是隔开很多年“旁路”地随便聊聊，而已。
在全球地理区划概念上归为“东北亚”的今我国北部地区和蒙古国以及“大北方”的今俄罗斯东西伯利亚、中西伯利亚的广袤区域，最晚也是从三千多年前的公元前十一世纪中叶亦即我国历史上“西周王朝”建立之初及紧前的“商帝国”末年，北方游牧民族就开始了“文明”式的发展，即：开始有计划地建设相对固定的“城邑”，及，以之为依托地，跟更趋向“定居”的“南人”，开启了成规模的易货贸易和相对频繁、稳定的族群交融。
所谓“南人”，是笔者“顾名思义”的杜撰，方便指代从他们的“南边”也就是“华族”（那时候还没有“汉族”的概念）为主导的农耕为主区域来的人。历史地看，这些早期“南人”，主要两个源头：一是本也为游牧为主的“中土”北部“戎狄”，二是商帝国原本的“部属野方”；二者“向北”的动源很类似，都是因为自身发展的“硬需求”和商帝国武力扩张的共同作用，在这儿就不做程度上的“细分”了，直接说结果——
结果是，相比北方游牧民族可以称为“南人”的他们，跟开始产生“定居”文明的北方游牧民族，在商帝国和后来的周王朝的“化外苦寒之地”，不期而遇，开始了相互影响、相互融合的历程——更大的基因差异，提升了人口质量（包括但不限于体质、体能、相貌、受孕成功率和分娩成活率）；相对高质量的人口，通过开放的交融，引发人口数量极大扩充；生产方式、技术的交流，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显著地提升了生产力；对北方游牧民族，尤其如此。站在“历史领先”的角度，也可以说，“流落”到北方的“南人”，带动了北方游牧民族的“跨越式发展”，使其有机会“崛起”。
相比于同为人类文明史“模板”的欧洲，被他们习惯称“远东”的东亚及东北亚，在地缘、气候、生存资源和人文基础、政治“个性”等方面，都有着明显差异，决定出了长达两千三四百年的独特“双边对立”历史现象。
怎么个“特别”或说“差异”呢？简单总结，大体四个方面：
其一，广袤且地形相对复杂的大陆，“天然屏蔽”了走向海洋的趋势，发展路径完全指向陆地，几乎没有“海洋意识”；与之“相对”的“中原”，也是“陆权”属性；完全不同于欧洲古代帝国的“地中海文明”和北欧的“冷海”地缘。
其二，大陆式地缘，决定了干燥寒冷、昼夜温差大、风暴强劲频仍的恶劣气候，草场分散且被山脉和原始森林严重阻隔，生存条件和生产条件（游牧）比欧洲北部寒冷地区差很多。
其三，“劣质”的生存生产环境，促使不同族群间更具“聚集”意图；资源有限，使得“聚集”的方式更趋于“竞争”而非“合作”，形成从“非战不可”到“剽悍好战”的“群体性格”和较为单纯地使用武力的高成本，使得更屈从于武力而非“人文认同”的政权联盟极易破裂并因而严重对立，政治几乎没有“和谐稳固”的机会。
其四，文化、生产都更先进的“中原”，自“周”而始，构成定居的农耕生产模式（再早的商帝国还不完全是这样），政治格局和生产生活都相对稳定，且从商朝盛行的、比较接近北方游牧民族所持“原始宗教”的“巫鬼文化”，飞跃地进步到“人主”的“道德人文”，迈过了欧洲的基督教这类“成熟宗教”的意识形态统治模式，对生产力和生存条件的要求高而具体，从“物质基础”上，就缺乏“统领”式辐射的条件，长期存在较显著意识形态差异。
上述四方面，会同农业部族的温和秉性，使得北方游牧民族更趋向于以所擅长的武力，向温暖、丰茂的中原，攫取自身生存和发展的条件，从而导致频繁的战争。某种意义上，北方游牧民族的“武力冲击”，构成中原由“国家联盟”政体向资源更集中的“大一统”政体转变的部分动力。秦统一后连接长城，可堪“双边对立”格局的代表性标志！
总体来说，中原政权在跟北方游牧民族的“双边对立”大角逐中，更呈“败退”趋势。如果把北方游牧民族喻为“狼”，相应把中原农耕政权喻为“龙”，就似乎可以说，从“匈奴”崛起的公元前四世纪到十五世纪明朝中早期时“瓦剌”部族联盟的完全解体之间的近两千年间，龙，总的来讲，“点数”是“输给”了“狼”的。
别说什么“封狼居胥”，那只是漫漫历史长河中一缕短促的光。长城为证——据很靠得住的资料讲，今天我们引以为傲的“明长城”，比可考古确证的秦汉长城“难退”了一百大几十将近二百公里！漫说白驹过隙般的“封狼居胥”，就是“虽远必诛”的汉武大帝足足一世（在位纪年五十四年），相比“五胡乱华”，也还算是“短期”，更毋论后来持续将近百年、完全平灭中原政权、占据其所有领土的“蒙元”（元朝）。
两千年间，“狼”更多学习、借鉴了“龙”，从文化到战争技术，“龙”一边“输出”一边抗争，战力始终在“堪堪”和“不堪”之间徘徊，最主要因由，不是资源问题，而是“性格”问题——全世界唯一的大一统农业国，更擅长的不是“对战”而是包容。于是，“狼”们，就像鲁迅先生说的——被同化于zhina的生活美了。
然而，截至“大契丹”（辽国）的鼎盛期，“狼”们并没被真正“同化”，骨子里的“狼性”仍“满血”存在。辽国而始，“狼”全面超越了“龙”（北宋），成了东北亚的“主导”。鼎盛之下，他们开始了“被同化”的“疗程”。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这番处于强势地位的“被同化”，使得他们“狼性”退化，以至于被原本奴隶般驭使、欺凌的渔猎部族“女真”反噬，并很快引发了蒙古族的崛起。
长线看去，可以说，蒙古族能够迅速崛起，是有“大辽”做参照的。孛儿只斤·铁木真，也就是后来的“成吉思汗”，确是具有杰出禀赋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也是东北亚“自古以来”所有游牧民族中最具“狼性”的统帅。他和他的“领导集体”，“天才”般实现了远比之前诸多“强悍”部族、民族都更松散的蒙古诸部的“凝聚”（窃以为“凝聚”比教科书上说的“统一”更贴切），将这个除了复仇（对女真族及其国家“金）和厮杀（意识形态框定的复仇唯一手段）几乎别的都拿不上台面的民族，集结成具有简单而具体的集体性诉求的“战队”。
相比于之前诸多游牧民族政权，“成吉思汗”治下的蒙古诸部，更是纯粹的武力集团。随着“凝聚”或说“统一”的“极权固化”，有史以来最渴望战争并具备极强战力的军事帝国，呈现出雏形，军事帝国！
有今人把成吉思汗跟欧洲的拿破仑和希特勒相提并论，并不很严谨；至少，拿破仑统治的“法兰西帝国”，不能算是“军事帝国”；成吉思汗及其子辈孙辈，也没像希特勒的纳粹德国那样遭遇强劲对手。仅就南方农耕政权（南宋）而言，新生的蒙古帝国所面对的，是军事劣势相当明显的对手。广泛看去，蒙古帝国“横扫欧亚”，也是恰逢“沿途”主要政权的“疲弱期”。
依靠战争及其胜利寻求存在感的蒙古帝国，大杀四方，铺展开令整个人类文明史瞠目的战争狂欢，把所占领的几乎整个欧亚大陆，划分成诸多“汗国”，期盼军事战果能长期乃至永久踞有。在蒙古帝国的“国家版图”中，我们的历史承认其“合法地位”的元朝，被称为“忽必烈汗国”（也有说是“蒙哥汗国”），跟“元”毫不沾边儿，正如“成吉思汗”跟“中国皇帝”完全不能“对接”或“等同视之”。
不管叫“元”还是什么“汗国”，强势入主的蒙古统治者，以忽必烈为最突出代表，还是多多少少融合了汉民族文化和中原政权的“政治智慧”，元朝虽磕磕绊绊未足百年，在“蒙古诸部”中，也还算是有“政通人和”盛况和“长治久安”气度的一脉。
但由于蒙古帝国“征服世界”的历史事件本身所固有的“野蛮战胜文明”的根本属性，加上有史以来最可有效反制游牧民族最擅长的骑兵阵战的大威力火器（燧发炮）的问世和迅速发展，这场“宰割全世界”的饕餮盛宴，注定了其“最后”的宿命！即，他们、强悍好战的东北亚游牧民族，被自己和历史的必然，合力推下了“主舞台”。
终于，盛宴到了尾声，东方的“红衣大炮”会合强烈抗争情绪，掀起“大翻盘”狂澜，“守国门”、“死社稷”的几代“大明天子”，终于折断蒙古帝国最后的利器，将侵略者其“妥妥”隔在了长城之“外”；欧洲则从蒙古骑兵的屠刀和黑死病的死亡诅咒中沉重爬起、涅盘重生，开启了“文艺复兴”的疗伤，律动出大航海和工业革命的前奏……
又终于，退回“兴起”之地也就是东北亚草原的蒙古诸“汗”的联盟，在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某个世间时间节点上，以内讧的形式，彻底塌架，退回酷似成吉思汗之前的“诸部”游离形态，给东北亚游牧民族的“发迹史”，划上了可以看成是省略号的一连串句号！
小编提示：如果您喜欢这篇文章，敬请转发和评论。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