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云辉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酒席宴上，舞乐声中，“容姿既丽、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的乐伎薛涛应主人邀请即席赋诗。她挥毫泼墨，一挥而就写成《谒巫山庙》。
这首诗使薛涛由此声名鹊起，令主人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拍案叫绝，从此将薛涛视为拱璧，参与部分文案工作。薛涛才情卓绝，完成此类工作举重若轻。韦皋爱屋及乌，脑洞大开奏请朝廷任命薛涛为从九品校书郎。朝廷因此官仅授予进士出身者，理所当然拒绝了韦皋异想天开的请求。薛涛却因此被世人称为“女校书”，深受韦皋宠爱。
薛涛“性亦狂逸”，恃宠而骄，广收贿赂，最终激怒韦皋，被发配至人迹罕至的边陲。她目睹沿途凶险山水，回忆与韦皋相处的甜蜜日子，悔不当初，写下凄婉的《十离诗》呈送韦皋。韦皋读罢，怜香惜玉之心顿生，又将薛涛召回成都，宠爱如初。
韦皋与薛涛的情爱故事，被世人津津乐道传颂。然而，这只是名将韦皋生命中的一段风流小插曲。韦皋的风流，与其治蜀的辉煌功绩同时为世人称颂。
唐传奇中，韦皋的来历被吹得天花乱坠：韦皋满月时，一个相貌丑陋的胡僧不请自到，告诉其父母：“'此子乃诸葛武侯之后身耳！’诸葛亮在东汉末出任蜀国宰相，蜀国人长期受其恩惠。现在他转世投胎到贵府，将来必定成为蜀门统帅！”
韦皋考取秀才后，入川漫游。剑南西川节度使张延赏为选嘉婿，常邀宾客宴饮，却“莫有入意者。”其妻苗氏慧眼识珠，选中器宇轩昂的韦皋入赘。韦皋在岳父家呆了两三年，因“性度高廓，不拘小节”，遭到岳父无礼对待，连“一门婢仆”都对他轻视怠慢，唯有岳母待他始终如一。妻子垂泪规谏道：“'韦郎七尺之躯，学兼文武’，岂能长久待在我家，遭主仆们轻视？您大好的年华，岂能如此虚度？为尊卑见诮。良时胜境，何忍虚掷乎？”韦皋如梦初醒，“乃告辞东游。”他谢绝岳父厚赠，带着妻子的嫁妆首饰和自己的布囊书策，踏上追求功名之路。
韦皋四处闯荡，终于步入仕途。因能力出众，被宰相举荐到朝廷任职，暂居陇州（今陕西省宝鸡市）行营担任代理节度使。
泾原兵变，叛军拥立原太尉朱泚为首领，兵犯京师。唐德宗率临时小朝廷逃到奉天（今陕西乾县）。各地手握重兵的武将纷纷参与反叛，陇州风声鹤唳，人心惶惶。韦皋激励将帅忠诚唐室，将帅们见韦皋一介书生尚有如此胆色雄心，“皆愿效死。”
朱泚称帝，派特使率重兵持伪诏授予韦皋御史中丞职务。韦皋虚与委蛇，答应接受伪诏，并以安抚百姓为由，恳请特使令随从放下武器进城。特使中计，随从们放下武器列队入城。次日，韦皋埋下伏兵，大摆酒宴，将特使一行“尽杀之。”
朱泚贼心不死，又派刘海广携带任命韦皋为凤翔节度使的伪诏前来劝降。韦皋“斩海广及从者三人”，特意放回一人回报朱泚。
被围困奉天的唐德宗闻报，大喜过望，“诏以皋为御史大夫、陇州刺史”，并特设奉义军，任命韦皋为奉义军节度使以示表彰。韦皋派前锋部队驰援奉天城，“奉天士众闻之，咸增勇气，不复有西面之忧。”
韦皋率部出征勤王前，筑起高台，涂抹牲血，与众将士盟誓："协力一心，以诛元恶，有渝此盟，神其殛之！" 为防吐蕃趁虚而入，韦皋未雨绸缪，派特使与吐蕃交好，解决后顾之忧后，才率部攻击叛军。
叛乱平息后，唐德宗重返京城，韦皋凭平叛勤王功劳升任大将军。
次年，韦皋奉诏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代张延赏。”回想起当面岳父主仆对自己的无礼，韦皋故意“改易姓名，以书作韩，以皋作翱”，令随从不准称其原名。
张延赏的门客在离成都三十里外认出新任节度使，急忙回报主人：“替相公者，金吾韦皋将军，非韩翱也！”苗夫人笑逐颜开：“若是韦皋，必是我女婿韦郎！”张延赏嗤之以鼻：“天下同姓名者多如泥沙，你那各韦姓女婿恐怕早已抛尸荒野，怎么可能登上我这样的高位！”苗夫人胸有成竹：“韦郎虽贫贱，但气冲霄汉。您回想一下，他与您交谈时，何曾说过一句违心奉承话？'成事立功，必此人也！”次日一早，张延赏去与继任者交接工作，面对女婿，尴尬到不敢抬头，惭愧得憋出一句：“吾不识人”，掩面而走。
韦皋大开杀戒，对“凡是旧时婢仆，曾无礼者”，一律活活打死后扔入悉遭蜀江。
凡是当初对韦皋无礼的奴婢，都被韦皋派人用棒子打死，扔到了蜀江中。岳父入朝后，韦皋竭尽孝心侍奉岳母苗夫人。后人据此作诗嘲讽轻视贫贱女婿者：“宣父从周又适秦，昔贤谁少出风尘。当时甚讶张延赏，不识韦皋是贵人！”
韦皋上任三日后，启动重新审理冤假错案程序。突然，一名重刑犯大喊：“大人，我是姜荆宝啊！”韦皋认出旧友，顿时思绪飞回二十余年前......
风度翩翩的少年才俊韦皋游江夏时，与姜郡守之子荆宝一见如故，兄弟相称。荆宝令年仅十岁的小丫鬟玉箫专门侍奉韦兄，“玉箫亦勤于应奉。”随着年龄增长，玉箫情窦初开，对他“因而有情。”正在两情相悦之时，韦皋突然接到令其速返家书。黄昏时分，兰舟催发，韦皋挥泪写信告别荆宝。
荆宝得知消息，“顷刻与玉箫俱来”送行。韦皋与玉箫执手相看泪眼，立下山盟海誓：“少则五载，多则七年，取（娶）玉箫。”并“留玉指环一枚，并诗一首遗之。”......
韦皋回过神来，询问跪在堂前的荆宝为何身犯重罪？荆宝朗声答：“我与韦兄分别后，便应举及第，出任青城县令。只因家人不慎，误将公署房舍及仓库牌印等烧毁，我以此获罪。”韦皋判决：“家人犯罪，非你之过！”将其当堂释放。
退堂后，韦皋迫不及待询问玉箫下落。荆宝回答：“韦兄如黄鹤一去不复返，玉箫度日如年熬过漫长的五年后，每日到鹦鹉洲静候并为您祈祷。两年后的春天，她以泪洗面长叹：'韦家郎君，一别七年，是不来矣！’”于是绝食而亡。我父敬重怜悯其节操，把您送的玉环戴在她的中指上安葬了她。我至今还记得韦兄送玉箫的《留赠玉环》诗：'黄雀衔来已数春，别时留解赠佳人。长江不见鱼书至，为遣相思梦入秦。’”
韦皋悔恨交加，“益增凄叹。”为报答玉箫诚心，他潜心抄写经书，大力修造佛像，并请精通招魂术之人安排自己与玉箫见面。玉箫答应他十三年后，“再为侍妾，以谢鸿恩。”
韦皋苦心经营西蜀二十余年，“天下响附，泸僰归心。”某年，他大摆寿宴，收到东川首领别出心裁的寿礼：一名不到十六岁且名叫玉箫的歌姬。韦皋仔细“观之，乃真姜氏之玉箫也。”玉箫的中指上，长有一个肉指环，与韦皋所赠指环一模一样。韦皋感慨万千：“我终于明白生死之别仅是'一往一来’。玉箫曾答应十三年后再为侍妾，今天果然应验！”
韦皋恩威并施，先后劝服南诏和东蛮与吐蕃彻底断交归顺唐王朝。他修筑军城，安置前来归降的大小羌蛮，约束制衡诸蛮，使“蛮部震服。”他制定出联合南诏与东蛮以打击吐蕃的战略，收复失地，屡次大败吐蕃，取得辉煌战绩：“凡破吐蕃四十八万，禽杀节度、都督、城主、笼官千五百，斩首五万余级，获牛羊二十五万，收器械六百三十万。” 唐德宗喜出望外，进封韦皋为南康郡王，亲自撰写《南康郡王韦皋纪功碑铭》以示褒奖。
韦皋对下属有功必赏，对品级较高的官员，他一概上奏保举为辖区内的刺史，或直接召入府衙为幕僚。他“厚给赐以抚士卒。” 他承包了将士们婚配丧葬时的所有费用， “以是得久安其位而士卒乐为之用。”将士们心甘情愿跟随他“服南诏，摧吐蕃。”
韦皋在府库充实前提下，“时宽其民”，每隔三年便免除一次租赋。“蜀人服其智谋而畏其威，至今画像以为土神，家家祀之。”
公元805年9月13日，韦皋在任上“暴疾卒，时年六十一。”
韦皋一生，堪称风流铁血。前半生，他风流倜傥，铁汉柔情；后半生，他“立功西南，开拓万里，功名之盛诸葛之后未之有加！”古人或以风流留名青史，或以功业万世流芳。韦皋二者得兼，堪称天下奇男子！
【作者简介】许云辉，男，1984年7月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且于同月入职杏坛,2022年10月退休。曾出版专著两部，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文章近百万字。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