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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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天子龙颜难测，司马相如因《子虚上林赋》名动四野，又因《天子游猎赋》获武帝青睐，受托为陈阿娇皇后写《美人赋》挽回皇上恩宠，不免夸大了文章的作用，以为可以以一赋改变事情的结果和走向。少时司马相如就有建功立业之野心，受挫返蜀之后，功名之心较以前淡了许多，但文人那愤世嫉俗之心却未能稍减。随侍武帝之后，司马相如看见连年边关征战造成百姓疾苦，天子酷爱狩猎造成田园荒芜，哀秦二世暴政致秦朝灭亡，就想以赋的形式劝戒武帝，连续上了三篇赋，《哀秦二世赋》、《谏猎书》《大人赋》，所上之赋不但没有起到讽谏作用，反而因此得到汉武帝冷遇。本来司马相如应该因此反思，可他对汉武帝期望过高，以为他是千古明君，就没有人应该有的弱点，随后不久他又作了《梓桐山赋》，表达了自己一腔为国为民之心却没有得到武帝回应的怨愤心情，其结果是：罢相如，相如隐。当然此时司马相如所任之职，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孝文园令了。
此时司马相如已经五十八岁了，五十耳顺之年，一个男人在事业上的黄金年龄已经过去，司马相如最后的希望破灭，加上他身体已极度衰弱，所以主动要求回家休养。
其实卓文君对于司马相如一生孜孜以求的功名，显得比较淡然，二人书信来往中，她从未劝解过司马相如去博取功名，当然，如果他爱做此事，她便也不加阻拦。她们的家境够殷实，也不在乎司马相如拿回家的那点可怜的俸禄。只是夫妻多年，她亲见司马相如在仕途上挣扎徘徊，为博天子一笑呕心沥血，不免跟他一起看淡官场。
司马相如的糖尿病也是在吃喝应酬中得上的，从还是天子随从时，他就饮食极其不规律，后投奔梁王门下，更是通宵达旦饮酒歌赋。皇帝派其出使西南夷，长期旅途劳顿，更是加重了病情。与卓文君结婚后，生活终于安定，在她的细心照 顾下，司马相如的病情稳定。可是糖尿病即使今天也还是未加解决的医学难题，何况在两千多年以前。所以后世猜测，司马相如一生没有子嗣，可能也与他罹患的疾病有关。
司马相如归隐之后，仍然在计划自己的写作，就是封山之作《封禅书》。
卓文君看在着司马相如的身体一天天衰落下去，不免担忧心疼。这天，她来到书房，看到司马相如又在奋笔疾书，就说道：相公，我看你最近也甚是辛苦，不如我们开心出去走一走。
我写好这章就出去走一走。
司马相如一天比一天瘦弱，以前看起来是玉树临风，现在看起来形销骨立。但卓文君却随着岁月的沉淀日显风韵。她也曾努力想要一个两人爱情的结晶，但愿望终于没有实现。纳妾风波之后，他们都没有再提起这事。司马相如说得对，如果命运执意不肯给你一样东西，那你就不要强求了。
她看到司马相如放下笔，就走过去想要搀扶他起来。她搀扶他的时候，发现他很轻。曾几何时，他体力过人，每天早起在院子中舞剑一个小时，一把剑重达30多斤。年轻时为了生计，和她一起去临邛卖酒。他跑起路来像阵风。后屋天井里放着调音用的十八口瓦缸，他和她仔细听雨滴从天空中落下的声音，为了调出喜欢的音律，他把瓦缸一个一个搬来搬去，不厌其烦。
他的身体很结实。晚上靠在他的胸膛睡觉的时候，她能听见有力的心跳。他拥抱她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的臂膀上突起的肌肉。现在他在她手中轻飘飘的，好像即将被风从树上刮下的落叶。她不禁泪往上涌。
年轻的时候他以让人照顾为耻辱，现在他顺从地让仆人扶着他，就像此刻他顺从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这一生，因为缘份二字，他们刚刚初识就生活在一起，好在老天眷顾，他们发现对方正在自己喜欢的人。所以不管吃过多少的苦，他们都没有分开。她感激他陪伴过生命的每一刻，只是她自己也知道 ，这种陪伴不会太久了。
现在司马相如经常做梦，梦到的都是小时候的事。那时在故乡安汉，每到春天，蚕儿一到三眠，人们都会去采摘桑叶，夏天桑果成熟了，他和小伙伴在桑果林里，提着个大竹蓝子，不一会儿就摘了大半筐。又仿佛他一下子长大了，要把桑果分享给卓文君，发现卓文君站在嘉陵江的对岸向他傻笑，他就那么向江水里走去，可是一个浪头一来，他就被淹没在水里，好像不能呼吸。
在另外一些梦里，他和卓文君刚刚见面，一见钟情，俩人相约私奔。到了约定的时间地点，却不见卓文君，他焦急地到处找呀找，发现卓文君在跟他告别：我家有父母，不能陪你前行，他一急，就醒了。
醒来他发现，他还好好地牵着卓文君的手。
但是卓文君知道，告别的日子已日益临近。她悄悄地备好了司马相如的后事，她要让他体体面面地走。
她以为，她会走在司马相如之后。
老天怜她，不肯让她承受失去爱侣的这份痛苦，命运伸出手，改写了结局。
在他生病的日子里，为了让他睡个好觉，有时他睡在里间，她就睡在他旁边 的暖阁上，她没有叫灵儿，她要亲自照顾自己的夫君。直到最近，她也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和司马相如站在一条河的两岸，两个人中间却没有桥，他想要过来，她想要过去，可是洪水在她们中间越长越高，最后，她看见他一袭白衣，微笑着向她挥手再见，她不知他要到什么地方去，拚命地叫住他，可是他一下子就不见了，卓文君急得醒过来。她发现病中的司马相如在用微弱的声音叫她。
为了不错过那个告别的时候，现在卓文君整天都牵着司马相如的手。晚上她跟他睡在一张床上了，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已不多。除了至亲和司马相如最好的朋友，她推掉了一切拜访，这最后的时刻，只能属于她们俩的。
她多想司马相如能再陪她说说话，可是他现在虚弱得很，虽然嘴里一直在嘀咕一些东西，但卓文君很努力也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他那修长的双手曾经弹出了最好听的乐章，现在连一个抚摸她头发的动作都不能完成。可是即使这样，她也愿意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有他在，她才不会觉得孤单。
公元前121年的一天早晨，司马相如醒来，发现他握着的卓文君的手已变得僵硬，她的脸上平静安翔，司马相如才明白，原来那个梦境竟然预示的是卓文君的离开。在病中的他痛哭失声，从此，他才是那个孤独的人了。她还是抛下了他。
公元前121年，中国四大才女之一卓文君去世。享年54岁。
四年之后，久病的司马相如去世。
公元前118年，西安汉辞赋家司马相如去世，享年61岁，后世尊他为赋圣。
他们的爱情华章，终于落下帷幕。
——尾声
公元2015年的一天，在成都琴台路走来了一对情侣，女孩容颜清秀，男孩俊朗飘逸，男孩指着路上的琴说：你还记得吧，你说过要弹一曲《凤求凰》给我听的？男孩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弹这首曲子？
女孩：那天我在一家小店，你穿着古装，正在抚琴而歌，我就是那天喜欢上你的。
男孩：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一袭白衣，目光清澈，我也是那个时候对你一见钟情的。
天上吹来一阵清风，太阳朗朗照着大地，虽然时光已过去了两千年，但爱和太阳亘古未变。
（公元前118年，西安汉辞赋家司马相如去世，享年61岁，后世尊他为赋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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