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汉中的民艺思想及民艺运动

·成佩

图：展览会场。

图：左汉中老师（左1）在开幕会场。

这场民艺运动的思想根源，既有着上世纪80年代初中期兴起的中国现代民俗学建构与发展的影响，同时也伴随着这一时期席卷中国美术界的西方艺术思潮而风起。

其时创设之初的湖南美术出版社以敏锐、犀利、果敢的思想姿态迅速确立了堪称立社之本的两个重要的出版方向。一则呼应85思潮，坚定冷静地致力于现当代美术方向的推动出版；二则助澜民艺回溯寻根之势，有计划、有系统、持续地进行民间美术方向的研究出版。且此二者的出版过程又因整个出版社所洋溢着的共同思想氛围而产生了相互交融、相互滋养的奇妙的根源性影响与互启，这使得左汉中及湖南美术出版社的民间美术研究与出版行动也因此染上了不可思议的鲜明的现代性，使得一项寄存怀旧乌托邦理想的传承、保护事业，始料未及地成为了面向未来的行动纲领，成为了中国现当代美术发展进程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30余年的时光里，左老师长年致力于田野考察、著述创作、编辑出版以及扶持推广等有关民艺的各项事业，似乎从来未曾有过一丝精神懈怠与信念动摇，总是为之葆有着笃定清晰的思路与纯粹不渝的深情。1992年4月，左汉中老师出版了《中国民间美术造型》一书，这是我国第一部研究民间美术造型的专著，同时奠定了他在民间美术界里的重要地位。此后他又编著和主编了难以胜数的许多图书，比如《中国吉祥图像大观》、《中国民间青花瓷画》、《中国民间美术丛书▪绝活儿》、《国外民俗美术丛书》、《民间美术图形丛书》、《湖南民间美术全集》、《中国现代美术全集▪农民画》、《乡土艺术大师丛书》、《湖湘文库▪湖南图腾与图符》等等。这些著作均具立足于民族地域性、放眼于世界多元性的学术视野和出版逻辑，格局开放而推重有序。

2005年，左老师还出版了一本名为《笔随阁花雨》民间美术散文集，里面收录的文章大多来源于其时中国美术出版界联合主办的《美术之友》杂志每期特约他撰稿的“雨花阁随笔”专栏。我那时正好在人民美术出版社负责主编这本杂志，数年来自然与左老师邮件电话交流颇多。记得一个黄昏里，我独自坐在办公室读左老师刚刚寄到的样书和三篇有关乡土艺术大师丛书的新稿。其中有一篇记述他探访剪花娘子库淑兰的长文，行笔素朴情深。我读着读着，读到伤感痛惜处，不由得掩卷大哭难已。柳宗悦（日）曾分析栖宿在民艺品中有三美，即“无心之美”、“自然之美”及“健康之美”；但我在左老师的字里行间体味到他所注重的民艺之美里，分明最重要的却是“生命之美”。他曾说要为民间的“绝活儿”立传，但是他最关切的其实还是凝聚于那些民间“绝活儿”中生生不息、不屈不挠的生命精神与意志，他要为之立传的还是那些千千万万活得坚韧、恒久而精彩的民间匠人之心魂。

在中国现代文化艺术事业中，民间美术相关实践主要围绕着收集、研究、再兴、发展等几个层面开展。左老师主张惟有加强研究工作，才有可能做好发展工作。他从造型美术角度契入的民艺研究，不仅填补了相关理论空白，同时也为民艺走进日用的现实意义与朝向未来的发展愿景开辟和明晰了一条重要途径。然而走理论研究的路并非就一定要放弃艺术创作之心，于左老师而言，只要排序有所侧重，二者是可以得兼而存的。左老师身边的朋友大多知道他自上世纪70年代即已开始了绘画创作，入选过全国美展。他的造型功夫了得，书法也颇有功底，但他很少秀自己的作品。此次画展堪称他72年来的首次个展。出展作品成功地吸纳了民艺创作的感情气质与造型观，颇为注重民艺创作和流传中的传承性、流异性特征，以及民艺精神和造型上的象征性、意匠性手法，自由地“以文人的笔墨重构”出民间美术元素并带有极强的现代意味，完整地展现了左老师以自己的艺术实践结合民艺发展的研究课题所作的开创性成绩。

此次展览名为“四季花开——左汉中艺术展”，由92岁的黄永玉先生题签展名。“四季花开”为民艺传统吉祥纹样，多以水仙、荷花、菊花、梅花四季花纹样组成，常于民间木雕、砖刻、版画中见此题材。本次展览特以“四季花开”为寓意象征，以此呼应出展作品所分为的“四季花开”、“苗族古歌”、“刀马人”和“民间诸神”四个主题，同时也暗合展览全局一体的美术创作、民间研究、图书出版、非遗保护四大版块，可谓匠心独运。全展以作品与文献跌宕交错的复式陈列方式，完整地架构出了左老师的学术实绩与民艺理想。

羁身东瀛的我，在谈及左汉中老师对中国民艺传承与发展的意义和贡献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把他和日本民艺运动的倡导者柳宗悦先生联系起来看。当然，他们二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毕竟他们生活的时代相差就将近一个世纪。但是从关注民艺审美造型体系的理论角度而言，他们的主张又有诸多相近相通之处。此外两国民艺运动在推动发展的时间节点、实现途径及思想根源上的相异性也颇值得深思考究。关于此问题，有机会颇想向左老师讨教。这次本来计划了很久要在开幕式这天飞回长沙，但终因各种原因不能成行，心内实是愧疚。由衷地羡慕欢聚在美仑美术馆可以细观展览的学界与业界的师长、前辈、同道及好友们。衷心地祝愿左老师的艺术面朝万顷碧野阔，花开四季葳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