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秋兴八首其二》读记

（小河西）

秋兴八首其二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华。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秋，时杜甫客居夔州西阁。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华。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

南斗：指南斗六星。在北斗星以南，形似斗，故称。有时借指南方。《从军中行路难》（唐-骆宾王）：“南中南斗映星河，秦川秦塞阻烟波。”《送赵评事摄御史监军岭南》（唐-孙逖）：“明年拜真月，南斗使星归。”

三声：猿鸣三声。《水经注-江水》卷34：“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八月槎(cha)：《博物志》卷10：“旧说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每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借喻如期来往的船。《商人》（唐-吴融）：“随风逐浪年年别，却笑如期八月槎。”奉使槎：《荆楚岁时记》：“汉武帝令张骞使大夏，寻河源，乘槎经月，而至一处，见城郭如州府，室内有一女织，又见一丈夫牵牛饮河。骞问曰：'此是何处?’答曰：'可问严君平。’织女取搘（zhī）机石与骞而还。”后因以指张骞乘槎至天宫。《有感》（杜甫）：“乘槎断消息，无处觅张骞。”此或两典合用。

大意：夔州孤城夕阳西下，俺每每顺着南斗遥望京华。听到凄厉的猿鸣三声，俺真的流下眼泪。追随严武回朝实现理想抱负如同八月仙槎。（杜甫在严武幕得检校工部员外郎头衔，惜未能回朝。这才是流泪真正原因。）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画省：尚书省。《太平御览》卷215引汉应劭《汉官仪》：“省中皆胡粉涂画古贤人烈女。”《送韦商州弼》（唐-沈佺期）：“累年同画省，四海接文场。”《暮秋会严京兆后厅竹斋》（唐-岑参）：“盛德中朝贵，清风画省寒。”

伏枕：伏卧枕上。《陈风-泽陂》（诗经）：“寤寐无为，辗转伏枕。”《燕歌行》（魏-曹丕）：“乐往哀来摧肺肝。耿耿伏枕不能眠。”《移居夔州郭》（杜甫）：“伏枕云安县，迁居白帝城。”

粉堞：城上齿形的女墙叫“堞”，刷上白色叫粉堞。《雍州曲-北渚》（梁-萧纲）：“岸阴垂柳叶，平江含粉堞。”《过内黄县》（唐-韦庄）：“云中粉堞新城垒，店后荒郊旧战场。”

悲笳：笳是一种乐器。《与朝歌令吴质书》（魏-曹丕）：“清风夜起，悲笳微吟。”《雁门太守行》（梁-萧纲）：“悲笳动胡塞，高旗出汉墉。”

藤萝：紫藤萝。《湘州北亭》（唐-张说）：“山花迷径路，池水拂藤萝。”《涪城县香积寺官阁》（杜甫）：“诸天合在藤萝外，昏黑应须到上头。”

芦荻：芦竹。《楚夕旅泊古兴》（唐-岑参）：“秋风冷萧瑟，芦荻花纷纷。”《西塞山怀古》（唐-刘禹锡）：“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大意：因多病卧床未能去尚书省履职，夔州城楼上传来隐隐的悲笳。月刚出来照着山石上的藤萝；月亮升高，已照到峡下水边的荻花。

此为组诗“其二”。其一以“暮”字结，此诗以“落日”起。首联写望京华时间地点。古城夔州，秋夜傍晚。中二联写望京华感受。夔州峡中有猿。猿啸或是实景。高猿长啸，哀转久绝，令人下泪。但杜甫“实下泪”的原因，却是“虚随八月槎”。杜甫曾希望随严武回朝，但未能如愿。后来在严武幕任参谋，还弄了个检校工部员外郎头衔，但自己却病了。因卧病在床不能回朝，不能见到画省香炉，回朝如同虚无缥缈的八月槎，自己只能在孤城夔州听悲笳。末联回到眼前。月亮开始照的是石上藤萝，现在已照到江边芦花。此联写时间推移，以景结情。从黄昏到深夜，已经很晚了。也不仅是天晚，回朝的时间过去了，回朝的机会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