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农园 猪肉贵一倍也难赚钱

本报记者 孙毅

农民？学生？科学家？还是自由职业者？

石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记者，她并没有产生身份认同的偏差，而是在寻找一个足够贴切的新名词：“我们最近提出了一个概念，叫‘新农人’，我觉得这个说法比较合适。”

石嫣，1982年生，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博士毕业，现为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博士后。2009年，石嫣和其他四位核心团队成员，在海淀区后沙涧村创办“小毛驴市民农园”。如今，“小毛驴”已经成为中国CSA（社区支持农业）的典型代表。

2011年12月29日，北京飘起小雪，小毛驴进入冬眠期。地里盖了一层薄薄的冬雪，站在农园的猪圈里，石嫣接受了记者的专访。这位“新农人”从来没有停止思索，即便在无法耕种的冬日，她也一直设法寻找关于农业、农民、农产品的新构想。

出国种地

半年后感觉自己

不会离开土地了

后沙涧村在六环外，因为有雪，天、路、远山，在视线里是白茫茫一片。通往小毛驴的路，全是白色，几乎看不出车辙。10月底，这里就已经结束了收割，会员们把收成运回城里，直到明年开春，都不会再来了。

即便没有访客，石嫣和她的同事们也必须坚守岗位，下雪，并不是不上班的理由。菜园，早就翻过了土，有的地块插着“春天印象”的牌子。

只有猪圈还热闹着。这里和普通养猪场最显著的区别，是没有臭味，隐隐透着点泥土的味道。

石嫣和韩国一位生态农业专家合作，将传统猪圈彻底改造。猪栏底部是一米厚的混合物，主要构成是添加了微生物菌的秸秆、木屑、米糠。用这些垫料吸收粪便，就不再需要化学消毒剂对猪栏消毒冲洗，在使用一年半后，垫料又可以当做上好的有机肥。

猪栏旁边的一个小配间，像个中药铺，坛坛罐罐泡着的是“小毛驴”要用的各式生物消毒剂。大蒜汁、生姜汁被用来替代化学试剂，给猪栏消毒或者用来给蔬菜杀虫。

石嫣如数家珍，其实她“当农民”的历史只有短短三年。出生在河北保定的石嫣，从小对生物、自然学科感兴趣，高考第一志愿就是河北农业大学。本科毕业后，进入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当时，虽然一直在做农村课题研究，但更多的是关注新农村建设等社会话题，并没有参与农业生产。

长期接触农村，让石嫣看到了一些问题:“农民会留一块不施农药化肥的地种菜自己吃，而卖的菜则用很多农药化肥，可这也不能怨农民。几乎没人指导农民农药稀释多少倍，因为对年终的收益没底，农民就会施用很多农药化肥增加产量。”

2008年，石嫣的导师温铁军给了她一次好机会。前往美国明尼苏达州一个名叫“地升农场”(Earthrise Farm)的农场研究新型农场经营模式，由此开始了为期6个月、她自称为“洋插队”的农耕生活。

石嫣当农民的历史自美国开始。半年时间，从来没有种过地的石嫣和其他3位伙伴一起种了20亩菜。回国后，身边的亲友都惊讶于她的变化。石嫣黑了、瘦了、手掌长茧子了，她被认为是出国种地了，跟深造不沾边。但石嫣觉得，洋插队让她认清了方向，CSA的理念深深地在她的脑海里扎根，她觉得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再离开土地。

回国后，在导师温铁军和人民大学、北京市委市政府的联合协助下，“小毛驴”开始初创工作，2009年3月正式对外开发运营。

办“小毛驴”

成为博士后课题的一部分

两年过后，“小毛驴”已经成为国内CSA的旗帜性存在。

现在，石嫣已经很少直接下地种菜，尽管她依然黑瘦，依然喜欢和农民打成一片。在两年多的磨合后，“小毛驴”的核心团队已经将工作重点转向营销、宣传、联络、组织活动等工作中。农场里的事就交给雇佣的农民去做，“让农民发挥他们的长项。”

石嫣在美国学习的“地升农场”，距明尼苏达州首府明尼阿波利斯有三个小时路程。明尼苏达本就不是人口密度大的地方，“地升农场”周围，大约每隔一两公里才能看到一栋房子。

美国大约5000个CSA农场项目，几乎都是采用配送模式即直接由农场向居民提供农产品，省去中间环节。美国有大约数百万消费者享受CSA配送服务。中国也有非常特色的所谓开心农场模式，市民租用农场土地，自己种植蔬菜，从播种、维护到收割，全部自理。

“美国地广人稀，很多人家的院子里可以轻松开垦小菜地。参与农耕劳动的愿望，较容易达成。但在中国，想在市区找到一块地太难了。所以，‘小毛驴’能满足大家参与农耕劳动的愿望。此外，可能有些市民觉得还是自己种的菜更放心。在我们这里，以老年人为主的会员，喜欢采用自己种菜的方式。”

石嫣说，目前大约有50%的会员，可以从自己耕种的菜园里收获足够食用的蔬菜。因为具备了一定知名度，石嫣现在经常会在各地做相关交流和讲座。她的丈夫，正在江苏常州筹备另一个“小毛驴”。她的博士后课题依然和农业发展有关，管理“小毛驴”已是其课题的一部分。

难以赚钱

猪肉比市价贵一倍，农场依然难以盈利

石嫣的办公室门口，有一辆很旧的老款道奇面包车，那是“小毛驴”向会员配送农产品的专用车。

“我们做这个，想要盈利非常难。”从“小毛驴”初创开始，人民大学、北京市政府就全程参与，前期投资均由政府承担。石嫣和她的团队，其实没有能力靠自己的力量建起200多亩的农场。

现在，在“小毛驴”认领一个30平方米的菜地，需要1500元/年；定制一个60平方米的家庭菜园，需要12000元/年。“小毛驴”配送的猪肉，大约是30元/斤，比市面上的普通猪肉贵了近一倍。即便如此，“小毛驴”也没有多少盈利。据了解，2010年小毛驴收入100万元，而投入120万元。

“在美国，像CSA这样模式的农场，盈利也不多。我在的那个农场，由一对夫妇经营，一年大约有5万美元的收入，在美国也不高。”

在国内，做得比较好的CSA农场，有一些是公益背景。比如四川郫县的一个农场，受到一个非政府组织的支持，原因是农场所在村庄是某条河流的上游。主要考虑保护环境的同时让当地农民得到实惠。

石嫣说，国内150多个CSA主体，能盈利的很少。“我们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赚钱。”既然不能赚钱，石嫣和他的团队就尽一切可能节约开支。他们租住在附近的村庄里，每周休息一天。吃得很简单，自给自足。办公室里没有暖气，有的屋子甚至连空调也没有。

半农半X

用其他职业收入补贴农场

石嫣和丈夫是同学，两人对土地都有特殊的感情。他俩和“小毛驴”其他工作人员一样，生活得很简单，“就像在校园里一样。”

石嫣至今没有买房，也不打算在北京城里买房。她只从“小毛驴”领很少的工资，靠着学校的工资，做翻译和报告等碎活的收入，也算衣食无忧。“我们全国做CSA的人，现在每年都会组织大会，今年是第三届了。大家在一起经常交流，我觉得都是同一类人。”

石嫣说，现代社会的浮躁、压抑、疲惫，在城市钢筋水泥混凝土的环境中呆久了，想到农场里找一块恬静的人越来越多。

“小毛驴”每年都会招一些实习生，大约十个，今年报名的人有小三百人。纯实习性质的，管吃住，每月600元补助；实习，见习性质的，未来进入“小毛驴”工作，每月2000元。

这样的条件，并没有挡住报名者的热情。“大家都是有理想的人，希望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小农场能让一部分人接近自己的梦想，已经有了存在的意义。”

石嫣介绍说，有一对恋人，原本在北京做公关公司，收入可观。但到“小毛驴”耕种一年后，就此不再留恋繁华。现在，俩人回到浙江嘉兴老家，做了半农半X的新农人。“这个X，就是指任何其他职业。他们用其他职业的收入，补贴农场的花费。一方面基本生活有保障，另一方面，又能在农场里耕种自己的理想。”

石嫣也是有理想的人，她觉得在北京周边建那种高投入的大型农场，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观念。“小农场可以做成一种生活状态，吃到放心菜、放心肉，只是第一步。回归自然，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才是我们最终想要的。”

社区支持农业

（Community Support Agriculture）

简称CSA

从字义上看，“社区支持农业”指社区的每个人对农场运作作出承诺，让农场可成为该社区的农场，让农民与消费者互相支持以及承担粮食生产的风险和分享利益。不要中间商来操纵当地的食品经济。恢复农民和消费者之间的友好关系。其重要原则是农民在具有生态安全的农业系统中生产健康食物，消费者也是“股东”，也要承担生产耕作的风险，比如可能遇到自然灾害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