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


雷东和

　　七岁那年，我的母亲因肝癌去世了。

　　于是，继母便来到了我家。随她来的还有一个小妹，当时小妹仅五岁。尽管继母对我像对待她的女儿一样好，也尽管左邻右舍都夸继母善良、勤劳、贤惠，但童谣中的那首“小白菜”使我对继母产生了巨大的厌恶心理。

　　当时，我们家境不太好。母亲的肝癌和去世使父亲不仅花去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还欠下几千元的债务，而父亲总是做着他那不赚钱的生意，所以家中大部分开支全靠继母起早贪黑卖菜支撑。白天忙碌一天的继母时常坐在灯下，陪我读书写字，替我打蚊子，吃饭时也常把较好的菜往我碗里夹。每当我在外面闯了祸或考试不及格，继母总是劝导怒气冲冲的父亲：“算了算了，孩子小不懂事，没娘的儿，可怜哪！”

　　记得那年春节前夕，家中仅有的五十元钱不翼而飞。继母翻箱倒柜，急得满头大汗。五十元钱在现在也许不算什么，而在当时，那可是全家人的过年钱，是继母起早贪黑的血汗钱。继母在我的口袋里翻出了剩下的三十七元，又气又恨的继母哭着伸出颤抖的手给了我一个耳光。摸着火辣辣的脸，又羞又气的我从此离开了家门。

　　以后的日子，我就和社会上的哥儿们混在一起，有钱就有一切的思想意识如一条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私欲的膨胀加速了邪恶的发展，我渐渐地把罪恶的手又伸向他人，伸向社会，而最终走进了监狱，成了一名劣迹斑斑的囚犯。

　　刚入狱时，我没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而是把这一切都归罪于继母。心想如果没有继母，我也许不会离家出走，不会去偷，更不会走进这高墙电网。由于有了这种错误的认识，在继母第一次探望我时，我将继母送给我的物品摔在地上，并指着继母的鼻子骂道：“你这臭女人，谁让你来看我了，你给我滚……”

　　继母是流着泪离开了接见室。尽管如此，善良的继母并没有记恨我的无知，而是用她博大无私的爱去温暖我那冰冷的心，继母尽管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但依然坚持每月给我寄钱、给我写信。

　　八年来，继母给我的信从没间断过。继母文化低，写的信白字连篇，又有拼音、又有符号，密麻麻好几大张。我往往是连蒙带猜粗粗浏览一遍就扔进了垃圾箱。继母的信写得多了，我有些过意不去，便东拉西扯凑足一些客套话寄了回去。谁知这样一来，继母乐此不疲，一发不可收拾。信来得更勤了，几乎是一星期一封，包裹也邮的更多了，近乎一个月两个。但我写信也总是称她阿姨，她依然叫我的乳名。我们之间总感觉隔点什么，但谁也不愿触动那根敏感的神经。

　　因继母的信使我度过了许许多多的寂寞枯燥的改造生活，也因继母的包裹使我有了精神食粮，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渐渐地，我开始仔细读完继母来信，竟然有些牵挂继母了。每次父亲来看我，继母总是提前一个星期准备物品，并连夜给我写一封长信，让父亲带给我。每当这时，父亲总是对我说：“你阿姨说，她很想你，希望你好好干，早日回家，……”

　　昨天，我又收到了继母的来信，内容和以往差不多少，不同的是这封信的结尾不再是阿姨了，而是二个充满温馨的字——妈妈。望着这两个字，我的鼻子发酸，泪水模糊了双眼。不知为什么，从没产生过“想家”念头的我竟然觉得奇怪，入狱八年来，一直拒绝继母，拒绝亲情的心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充溢着，令我觉得温暖、吃惊而又惭愧。再也忍不住了，拨通了狱内的“亲情电话”给继母，我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几年来一直想说，但又不好意思说出的一句话：“妈，您来吧！我好想你。”

　　电话那端的继母吓了一跳，随即高兴地大叫：“好啊！好啊！儿呀，我的儿，妈明天就去，需要什么？想吃点什么……”母亲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握着听筒，我泪流满面。

　　与继母固执地对抗了十几年，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了继母的良苦用心，也明白了我一直是有家的。

　　噢，继母，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