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教义冲突,引发的尼西亚公会议
究竟该怎样对待固有的传统?一直是历史上的一个永恒话题。
在中国,贯穿千年的儒法之争,本质上就是儒家要师古,法家要师今;
在欧洲,保守主义与进步主义的百年之争,本质上就是保守主义要捍卫传统,进步主义相信未来;
在今天,民主党与共和党、左派与右派的很多争论,其关注点,其实也在是否尊重基督教千年传统。
事实上,大部分的争论往往是名词之争,鸡同鸭讲、风马牛不相及。
错误认知一:传统是不变的
▲维多利亚女王曾痴迷印度咖喱
一提到传统,很多人都喜欢将其归纳为四个字:“自古以来”。他们觉得,传统一定是悠久的、一成不变的、甚至是永远存在的。
其实,正如霍布斯鲍姆在《传统的发明》一书中指出的,很多所谓的“传统”,是被“发明的传统”,历史其实很短暂。
比如苏格兰的风笛、格子裙其实是18、19世纪苏格兰独立运动的产物;很多所谓的英国贵族礼仪传统,其实是维多利亚时代对印度乃至非洲风俗的模仿;甚至圣诞老人这一饱含宗教传统的具体形象,其实是1930年可口可乐公司“发明”的。
在中国,同样如此。喝高度白酒的传统,是民国以后的风俗;很多所谓的传统小吃,都喜欢和乾隆挂上钩,真实历史不过百年,很多甚至是改革开放后的开发品,比如酸菜鱼、麻辣火锅、大盘鸡;到了今天,无数奉之为圭臬的风俗习惯,甚至只有二三十年的历史。
丘吉尔说“传统并非只是祖先的遗产,它是活着的,有生命的”,传统说到底是适应生活的产物。生活变了,传统也会变。如今,谁要是再主张中国恢复妇女缠足的传统、西方恢复妇女束腰的传统,谁就是在与文明对抗。更不用说,最近伊斯兰世界以恢复传统名义开启的压榨妇女运动了。
错误认知二:传统是封闭的
▲敦煌飞天壁画
每到圣诞节、复活节,很多人都忧心忡忡,说这是西方文化的入侵,会破坏我们中国的传统。
其实,无交流,不成文化,任何一个悠久的文化都绝不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交流的、共融的。
比如,早已被视为中国传统文化最重要组成部分的佛教,其实来自印度;胡萝卜、番茄、葡萄,辣椒,不是来自西域就是来自美洲,如今已成为了很多中国美食的必备素材;更别提石窟、雕塑、佛像等精美艺术品的技法,其实源自古希腊,经西亚传到中国。
西方也是如此,堪称一个大杂烩。古希腊、罗马的古典文明遗产、西亚的基督教、北欧的日耳曼文化、甚至阿拉伯文化、波斯文化共同注入到了欧洲,才有了璀璨的欧洲文明,进而诞生了现代文明。
外来传统不但不会破坏本地传统,甚至还会与本地传统文化相结合,形成一种全新、富有生命力的新传统。基督教诞生在中东地区,但现在所有西方国家都视其为传统的一部分;饮茶文化诞生于中国,但现在已经成了英伦文化的重要传统;而日本的浮世绘传统更是走向了全世界。
错误认知三:传统是单一的
▲曾普遍流行的“小人书”文化
一提到中国传统文化,我们一般想到的可能只有中国文化的大传统,如儒教、唐诗宋词、瓷器、书法、京剧等。
其实和人性、社会一样,传统也是一个多种成分构成的复杂有机体。
葛兆光在《古代中国文化讲义》中就认为,中国文化大传统之外,还有着很多日用而不知的小传统,他们其实才是中国文化的主流。
比如儒教,可能的确是士大夫传统,但对民间风俗影响最大的既不是儒教也不是佛教,而是道教;而学者王学泰甚至认为四书五经、十三经这样的千年经典,对国民性的塑造,远不如《隋唐演义》《说岳全传》这样的不入流小说;而梁漱溟则认为,认识中国,一定要意识到人分南北,南部中国与北部中国,传统截然不同。
同样,在西方欧洲文化,至少要分为英美传统与欧陆传统;基督教至少要分成天主教、新教、东正教;赵林在《共塑:西方文化精神的演变》中,则进一步指出,是古希腊罗马的古典理性文化,与基督教的信仰文化共同构成了西方文化的基因,缺少任何一个,西方都不会是现在的西方。
错误认知四:传统是独有的
▲《帮助外婆》,Frederick Morgan绘
一提到中华传统美德,很多人立马想到尊老爱幼、孝敬父母、友爱师长等等。似乎这些优良品德是中华民族独有的,其他民族不具备。
事实上,凡是优秀的传统,都是全人类的普世传统。
经济学家刘业进在《传统与秩序》一书中认为,传统不仅是在许多代人传递过程中凝结成的集体智慧,更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的理性成果,是解决问题的“工具仓库”。
这意味着,只要社会生活方式接近,传统也会趋同。
也正因此,无论中西古今,价值追求往往都是一样的:尊重秩序,重视婚姻和家庭,关爱和照顾老幼病残等弱势群体,尊崇精英,认为人类不同于动物,奉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交往原则等。
把一些普世的传统臆想成本民族独有的传统,是少见多怪。
正因如此,身为中国人的我们,不应该只盯着自己的传统,而应该把目光投向世界,特别是西方的传统。将民主、自由、法治那些更具普世价值的传统视为全人类共同的财富。
也正因此,思想家殷海光在《中国文化的展望》中,认为中国需要结合孔仁孟义、基督博爱、佛家慈悲以及现代的科学、民主,构建一个全新的文化传统。
所以说,没有本民族独有的文化,只有全人类共有的文化。
威廉·福克纳说“那些不懂传统的人,也无法真正懂得未来”。只有澄清对传统的四大错误认知,对于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中国文化来说,才能真正开启认清“传统”之路,也才能走上中国文化未来的转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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