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行

忽略 于 2014-4-23 14:18 

雾中行

--青山穿越记

      那一个滴着水的清晨，我们开始在雾中穿行。

      站在花园口的山脚下时，山腰上的雾正在缭绕的升起，在空中掠过一缕一缕的白，再往上则变成一片一片的白，慢慢的覆盖着山的绿色。山与天渐渐的连接在了一起，茫茫的雾连接着淡淡的云，云在头顶穿梭变幻，时而露出一丝明亮的天空的缝隙，这是一个饱含水分的清晨。

      穿越的小路的起点，是从一个村子开始的，村子里都是红砖房，很多房子的表面在岁月的冲刷下，已经由洋红转而泛白，有一点点的沙尘化，不知道这些房子在这里守候了多少个春天，在它的每一个沙尘中，是否都镌刻着一个春天的记忆？

      小路，飘荡着淡淡的雾。在路的外边，满目都是翠绿的山谷，一层一层的翠绿，从远到近，从下而上，直至堆叠到我们脚下，郁郁葱葱。碗口粗的毛竹笋，巴掌大的板栗树叶子，在尽力的展示着春天雨水的滋润。顺着小路向上，不知不觉中，已经看不到对面的山，淡淡的雾弥漫在竹林中，由翠绿而迷离而隐隐约约，终于，竹林延伸到远处，淹没在了一片白茫茫中。

      山间的小路是幽静的，路不宽，一般只能一个人通过，甚至有时候刚够踏上一只脚，时而平直，时而蜿蜒，我们渐渐的进入了深山之中，树木遮盖了小路的上空，山林幽暗起来，我们在树丛的绿色隧道中通行。

      雾，已经完完全全的包围了我们，放眼望去，目力所及大概只有二十米，我们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一个个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的茫茫中，再赶上去，看着那些颜色从茫茫中重新显现出来。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们每个人都处在一个半径二十米的圆的中心，随着我们的移动，圆也在移动，前方显现出来，后方又已隐没。我们忙忙得赶路，我们急着得到，也在急着失去。

      一团雾，一团雾，还是一团雾，我们在雾中行走着，前方还是茫茫的雾，我们不过是从这一团雾走到下一团雾，我们不知道在下一团雾里会遇到什么，只是期待着遇到点什么。导航显示我们的路线出了差错，领队重新确认线路无误，于是果断地放弃导航，继续前行。在这团茫茫的迷雾中，我们并不能看得更远，也不能听的更远，我们所依靠的，只是自己的坚定。我们何尝不是常常身处迷雾，望不穿的雾，未知的雾，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坚持心底的虚空与宁静，坚定心底向南的指针，跋涉着行进，在淡淡的绝望中，抱着淡淡的希望，期待时不时穿透迷雾的一瞬。

      但是，只要我们努力的前行，即使在雾中，在下一段路程，世界总会回馈我们惊喜。路边不时显露出一些别样的风景，有时淡雅，有时浓烈。一丛野蔷薇花，大大的白色的花瓣，长成捧花的形状，如果把它抱在怀中，绝对胜过所有情人节的玫瑰。映山红已经盛开，并不多，不是随处可见，但只要出现，一定是蓬勃的一群，热烈的渲染了一片红，宛如漂浮在绿色海洋中的火焰。路边的还盛开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金黄色，它是这个雨天淋湿了的太阳的光芒。路边还有高大的泡桐树，紫色的花伸展在树冠，在白茫茫的空中，摇曳着它的高贵。在一条小道上落满了桐树花，桐树花花瓣厚实，捏得出水来的白，只有在花瓣的根部，显露出暗红色，我们在那一片白与红之间，犹豫着前行，不忍去踩踏那种娇嫩。最为震撼的则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花，每个枝头都是一团花，很清爽的白，中间是带一点点黄色的蕊，一簇簇的枝头攒在一起，密集着，再一簇簇的从路边垂吊下来，我不知道该叫瀑布还是海洋。最美丽的常常就是这样，我们叫不出名字，也无法形容，只能任它垂吊到心底，慢慢的滋生和蔓延。

      小路转而向下，在一个山弯拐角的地方，才惊觉又回到了半山腰，雾气盘绕在山顶，翠绿的山谷重新出现在眼前，极目远眺，眼前一片清明。这片清明只有一瞬就结束了，我们又很快的向上而去，迷雾重新笼罩了我们，我们就在这种迷蒙与清明之间切换，我不知道那种更真实，我们沉醉于迷蒙，也沉醉于清明，它们都是我们所处世界的真实。

      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个村庄，远远的看见村头房子的屋脊在雾中显现时，人群发出了欢呼，随着我们的行进，村子的面貌显露出来，裂了缝的房子的山墙，紧闭的大门，布满牛粪的道路，成堆的酒瓶，还有笼罩着村子的寂静，这是一个败落的、被雾封锁了的村庄。在村庄的最后，我们总算找到了一户开着门的人家，房子低矮而阴暗，只有两位老人留守，黝黑而苍老的脸庞，看到我们很是惊喜。老人很纯朴，把所有的椅子都搬给了我们歇脚。在下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这个村子能够驱散所有的雾，重新找回它丢失的大人和孩子，丢失的色彩和声音吗？

      过了这个村庄，还是一段路接着一段路，大路接着小路，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与我们的常识不同，大路并不比小路好走，平路也不比上坡或者下坡好走，我们所要做的就是适应，不要去问前方是什么，前行，不掉队，然后欣赏沿途的风景，记忆和沉淀自己的触动。最后是林场的公路，在平路时，路上布满黄泥，中间积水，必须靠边寻找稍微坚硬的路面落脚。在到达场部的最后的八百米，终于是熟悉的水泥路，路面坚实而干净，不用再小心翼翼，不会滑倒，没有泥泞，但是脚底也同时少了柔软的弹性。抬头时，雾已经远去，眼前一片清明，只是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眷恋，似乎也随着那雾留在了山顶。

      我又重新走在了城市，行道树绿意茵茵，五颜六色的花开放在街心，这里也是春天，娇艳、呆板、热闹、拥挤、人声鼎沸、行色匆匆的春天。我拖着旧伤复发的左脚，蹒跚在围绕着迷雾的水泥丛林中，那个下雨天积攒的水分在明媚的阳光下无情的蒸发着。

      于是，我开始怀念那个滴水的清晨。

      于是，我又想回身走进那团茫茫的雾。

（注：四月十九日，雨，青山穿越，从花园口至青山林场场部，全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