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游·南京<上>（2015年）

 

画中游——蜕心堂品玩己画笔记·第一仟零五十三篇

 

江南达者 童山雷

 

（承镇江、扬州游事）已于落日时分来到这六朝古都金陵，可巧便于那玄武湖畔找了个宿处。安排已毕，先就在这湖边逗留了一阵。残照辉映下，有关此城此湖之谓，一总汇向这心头；面对历尽沧桑、连名字也都换来换去但其却依旧一泓淡然清丽的湖泊，与近世业已发展得蓬蓬勃勃的古城本身，那份感喟，亦端是难以言说。暮色中沿湖闲步（尤其自家独自一人为观览此湖形貌而疾走了老大一段），则又别是一番情味。次日抓紧时间游观自觉必当去看看的那些景点。上午游中山陵、明孝陵、孙权纪念馆及梅花山。中山陵气势恢宏，令人赞叹，且是感怀。孝陵（朱元璋墓）规模宏大，但有鉴于这尽管其“出身贫苦”、却专制尤甚的帝王，平生之所作所为，吾心一向便颇不以为然，所以在他这巨大的“身后寝宫”连同硕硕然的“土馒头”上踏来看去，除暗暗厌恶与笑叹外，也没觉着有多大个趣味。另外也不由想到一点：倘是方今及后世之人，也都将那中山陵当作皇帝墓一般来对待，那其实中山先生革命之本意，客观上也就被消弭掉了。又，当时原还得知，这紫金山之东麓，有灵谷古刹，然仍为一己对寺院甚的缺乏更深的兴趣，所以也就没再绕行过去观看。而后来在那有名的梅花山，却因眼下季节不对，所以举目望去，但见一派蓊郁之绿；——而在此繁密绿荫之中，一路探问寻找着那孙权纪念馆，反倒还真个有着“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的感觉了……中午途经民国总统府遗址，下车在门口观瞻慨叹了一下，但并没有进去。饭后即赶拢秦淮河边。沿河的夫子庙丶江南贡院丶乌衣巷丶王谢馆及李香君故居等等，尽皆见识了，但也都并未买票进入。盖因对于吾辈画者来说，关键是得感受感受这历史遗迹周边的基本氛围，加之也看到了它自身的大体形貌与色调，即此便算已有所收获，是以进与不进，原本也是关系不太大的。当然，这一来是时间关系；二呢，也不能不考虑“经济因素”啊，谁都知道我国所有旅游景区的门票是怎么一回事儿……言归正传罢。总体感觉，这一带与重庆的磁器口相类似，都是人为的商业气息过重了一点，分明已盖压过了其原具的历史文化本味。另也觉得，那夫子庙丶贡院等本身倘是自古即与青楼比邻，这似乎亦颇具幽默意味。尔后，为等看秦淮河夜景，直待到天黑亮灯后才归去，也算是了却得这个心愿吧！总而言之，旅游这事，本来就是得看一个人的兴致了。而要从这久已“世俗化”的行为中，或多或少地发掘出一点有价值的艺文情调来，这真的尤其还须那游者自身具备此情怀才行。咱万幸，虽是打小生长于文化毁弃的恶俗环境，可也不知怎的，纵然无缘习得更多的文化知识，却偏偏就是这每一个肌体细胞内，都真个盘踞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心”与“艺趣”。或许这也是与一生一世的习惯爱好，即亦“艺文修为”相关了。好罢，因这金陵之行内容相对较多，至此为止，是为游事的前半段。事后在此中整理得来的画作计有《玄武湖残照》、《秣陵湖上晚风吹》、《夜色罩笼玄武湖》、《勿视钟山作帝陵》、《金陵王气黯然收》、《未知灵谷寺 想见深松里》（同时有一变体之画《未识金陵灵谷寺 但知隐在深松里》）、《梅山不见一枝花 唯觉绿阴笼碧野》、《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建康遗迹也·孙仲谋纪念馆》、《夫子庙 为何坠入翠红中？》、《王谢堂前无燕子 踵肩皆系慕名人》、《人道此 香君曾住……》、《秦淮上源 亦令遐思》、《秦淮河岸，万火通明；中有一子，暗怀幽意……》及《桨声灯影汇秦淮》等，兹随文附上。同附纪游之诗一组——

 

 

南京

 

金陵王气已然收，

弥野氤氲示旧愁。

终究紫金山色好，

和光共照大江流。

 

 

玄武湖

 

斜阳西下北湖恬，

游子偶依蒲岸尖。

触目尽皆兴废迹，

水中遮莫有龙潜。

 

 

中山陵

 

飚风扫荡五千年，

一代生民膝不蜷。

厉旨如鞭驱鞑虏，

坚心似铁竖华椽。

奇勋未竟溘然逝，

同志犹须别样蠲。

魂息松间面含笑，

微如日月在青天。

 

 

明孝陵前有思

 

创建新朝循旧制，

齐天伟业亦何为。

剥皮实草名喧赫，

去势阉人刑暗持。

一国官民尽缄口，

孤家皇帝也存疑。

山呼声里朕躬殁，

余恶积成荒土堆。

 

 

游梅花山咏孙权雕像

 

占尽东南毕竟休，

循环天道胜人谋。

寄身默立春归日，

神色如思暗带愁。

 

 

民国总统府遗址

 

当年扯下白蓝旗，

此地空余无主司。

静穆危楼凝澹影，

喧哗弔客拥荒墀。

蒙尘案牍何人顾，

沥水草花皆自垂。

忽忆史言兹腐败，

争如今者某乡谁。

 

 

秦淮河

 

水浊已无脂粉气，

楼华仍见鸨儿心。

堪怜天外微茫月，

一样幽明照古今。

 

 

夫子庙

 

烟花之地供夫子，

盛举令人轻愕然。

抑或内中多讲究，

方能一脉久承传。

 

 

江南贡院前拈须笑叹

 

吾身倘得逢兹试，

侥幸犹能中一科。

谁料数奇生圣代，

孑遗草野竟成魔。

 

 

乌衣巷

 

又逢巷口夕阳斜，

王谢难寻多店家。

俗世既分新贵贱，

无妨顾客噪如鸦。

 

 

偶见王谢馆感而有思

 

豪宅门前聚屌丝，

景观岂复见当时？

本朝既已称民主,

过往官儿莫可欺。

 

 

李香君故居前咏怀

 

同是青楼此肃然，

长存浩气隐冲天。

无知未必属陪笑，

有耻方堪供奉权。

地陷天倾家国覆，

节操身守胆心坚。 

一情须有两分野，

忽折芳华碧血溅。

 

 

 

 

 

（总 1100 篇之第 1053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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