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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记》济水钓叟汇评精校注释试评本-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甲戌:贾珍尚奢,岂有不请父命之理?因敬老炼丹要紧,不问家事,故得恣意放为。

今秦可卿托□□□□□□□□□□□□□理宁府亦□□□□□□□□□□□□□凡□□□□□□□□□□□□□□□□在封龙禁尉,写乃褒中之贬,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按:甲戌本此页被对角撕去,故缺字甚多。此页原有三则评语,第二则与本回庚辰本眉批同,第一、第三两则若干缺字据庚辰本、靖藏本补。)

庚辰:此回可卿梦阿凤,盖作者大有深意存焉。可惜生不逢时,奈何奈何!然必写出自可卿之意也,则又有他意寓焉。

荣、宁世家未有不尊家训者。虽贾珍尚奢,岂明逆父哉?故写敬老不管,然后恣意,方见笔笔周到。

靖:此回可卿梦阿凤,作者大有深意,惜已为末世,奈何奈何!贾珍虽奢淫,岂能逆父哉?特因敬老不管,然后恣意,足为世家之戒。“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虽未行,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癸酉:第十回的情节梗概是:薛蟠回到贾家私学,得知刚发生的闹学堂一事,非常生气,在贾蓉怂恿下又与秦钟争夺香怜发生争吵,最终没有打起来,不了了之。金寡妇为金荣被打的事,怒气冲冲的去找秦可卿评理,路过会芳园凝曦轩时,远远看见尤氏与几个丫头走过,尤氏面有怒色,金寡妇从旁人那里打听到秦可卿病了,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所以思来想去只好忍气回去了。接下来,作者写了秦可卿生病的原因,原来这是她淫上天香楼导致的。秦可卿是个非常放荡的女人,曾经勾引过宝玉,和贾蔷也有奸情。

一日,贾蓉不在家,秦可卿约贾蔷来偷情,而她自己在家沐浴梳妆,等贾蔷来(焦大口中所谓的养小叔子就是指秦可卿与贾蔷的关系),不料贾珍透过帘子看到了秦可卿的美态,顿时起了淫心,进去拉拉扯扯。秦可卿几番挣挫,还是让贾珍得手了。正在发生关系,忽然瑞珠隔着帘子说:“有人登访了!”惊得二人赶紧穿衣服。贾珍很快整理好衣服,然后迎了出来。原来是贾蔷赴秦氏之约而来,他进门看到贾珍以后吓了一跳,实在是没有想到,非常尴尬。贾蔷找借口说是来邀请贾蓉赴宴的。贾珍信以为真,说自己有事,趁机溜了,贾蔷也借机走了。贾珍觉得在秦可卿房中偷情不安全,于是跟秦可卿说以后二人去天香楼幽会,因为那里平时人少。为了安全起见,两人每次在天香楼偷情的时候都让瑞珠在门外把风。一次偷情之后,秦可卿在更衣的时候,将簪子遗落在了天香楼。书中还提到:“天香楼原名为'西帆楼’”,之所以改名并没有讲出原因(改名原因见畸笏叟“何必定用“西”字?读之令人酸鼻!” )。焦大在宁府负责干杂活,多次窥视到秦可卿与贾珍、贾蔷等人的丑事,心里很是厌恶。

有一天,另一个丫鬟宝珠去天香楼打扫卫生,拾到了一个簪子,发现是秦可卿经常戴的,心想人人都知道是秦可卿的,自己不好独吞,不然以后被人发现,说不清是自己偷的还是捡的,不如讨好主子,得个好名声。于是她急忙兴冲冲地去找秦可卿,却遇见了尤氏,尤氏问她怎么回事,于是她说明实情,把簪子交给了尤氏。尤氏之前就听到一些奴才偷偷议论关于秦可卿的风言风语,一直不信,现在看到秦可卿的簪子,得知是在天香楼捡到的,心内也有些信了,于是派人秘密跟踪贾珍,并且和贾蓉商议,二人决定找机会捉奸。这一天,秦可卿又去天香楼与贾珍幽会,尤氏、贾蓉获悉之后快步往天香楼赶来。负责在门外望风的瑞珠,此时居然由于瞌睡在打盹,贾蓉和尤氏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及时发现,直到二人上楼来了,她才惊醒。于是她忙起身想赶紧去敲门,贾蓉气得抢上前去把她踢开,然后和尤氏闯了进去。当时场面很是狼狈,贾珍恼羞成怒,贾蓉和尤氏对秦可卿更是又打又骂。一番争吵之后,各人回房了。而秦可卿因为又羞又愧,很快就病倒了。

癸酉:第十一回的情节梗概是:秦可卿和贾珍的丑事很快就在贾府传开了。大家都很震惊,贾母非常生气,完全改变了对秦可卿的态度。宁府为贾敬排家宴庆寿辰时,秦可卿不敢违背礼法,抱病前来参加,邢夫人和尤氏等人却冷言冷语劝她回去,说她不配来。这让秦可卿再受打击,心情极为沉重,病情更重了。(我们就此可以获知,贾母不是因为吃桃闹肚子不能参加寿宴,而是因为秦可卿在贾敬寿辰前一天曝出奸情,贾母正在气头上,所以没来参加)

癸酉:第十三回的情节梗概是:贾蓉、尤氏、邢夫人、贾赦以及贾珍等聚在一起,商讨秦可卿的事情,认为她的丑行败露,越传越广,不能再在贾府呆下去,最后大家认为只有牺牲她才能为贾府挽回颜面,于是命她自尽。贾珍不同意这个决定,一番哭闹无用,被邢夫人等人劝了回去。秦可卿自知难逃一死,只得在天香楼上吊自尽。瑞珠一直为自己坏了贾珍和秦氏的好事深感内疚,现在秦可卿死了,知道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撞柱子死了。而宝珠觉得因为自己送簪子引出两条人命,心中愧疚之极,所以也甘心为秦可卿守灵。贾珍为了丧事能体面而风光地进行,花一千二百两银子为贾蓉谋取了个龙禁尉的职位,所以贾府为秦可卿隆重地举行了葬礼。

【王希廉:秦氏托梦,笼罩全部盛衰。且以见一衰便难再盛,须早为后日活计,是作者借以规劝贾府。

宝玉一闻秦氏凶信,便心如刀戳,吐出血来。梦中云雨如此迷人,其然岂其然乎?  

秦氏一死,合族俱到,男女姻亲,亦皆齐集。固见秦氏平日颇得人心,亦以见贾珍素日之爱怜其媳。

秦氏死后,不写贾蓉悼亡,单写贾珍痛媳,又必觅好棺木,必欲封诰,借道荐忏,开丧送柩,盛无以加,皆是作者深文。

凤姐协理丧事,既见其才,又见其权。若非尤氏患病,贾珍难于相请。脱卸处不露痕迹。

凤姐协理秦氏之丧,固显其有才有权,然幸是盛时,呼应俱灵,反照一百十回贾母丧事。】

【张新之:此回至十六回为一大段,又为上三大段作总束。此回开首死秦氏,十六回下半死秦锺,中问无非死趣死路。“凤藻”半回,正是天命无常,荣华易尽,在此段如病笃人之回光而已。读秦氏梦中一联可见。

我言此书重“孝”字“教”字,以《大学》等书为究竟,无有信者,以闲人为怪诞迂腐。看此回,凤姐,秦氏是何等样人,偏要写他两人一梦,而梦中叮咛,乃为祖茔家塾计长久,一若与人家国坐而论道气象。而造衅开端者言之,弄权致祸者听之!是盖演《大学》一“虑”字也。秦为情种,乃即人欲,物极则返,仍归虚灵,故作者言於既死之后,见定情种与那情种相为倚伏,其转机在一“虑”字,“知止”、“定”、“静”、“安”逐层工夫,一“虑”字周匝之矣。秦氏不能虑,故为情种,为自杀,而定其死於“思虑伤脾”之一言。今实置庄田地亩,无非理脾也,乃“有土”;备钱粮供给,无非理财也,乃“有土此有财”。《大学》固理财之书,视仁与不仁而已,奈凤姐之务财用何?百二十回统括于此!

此回开首说黛玉往扬州去,是一必死之人也,而愈於宝钗之不死。故上回末此回首明明遣开,而以一棺木,隐然演宝钗之影。

此回闲人叫怪事者计十四处,非怪贾珍,怪作者也。拈笔弄墨,自娱娱人,绘兽写禽,有何隐恨? 岂三百篇止见《新台》耶?

书是以假语村言写梦中人,凡生者无不梦也,至死则醒,醒则真。今于死者写“孝”写“敬”,便是真话。

此回无非痛驾,而每以戏笔掉弄,如逗峰轩等处是。至贾珍并无次子,而对戴权曰“大小犬”,则大小皆犬而已。尤骂得妙。】

戚总评:生死穷通何处真?英明难遏是精神。微蜜久藏偏自露,幻中梦里语惊人。

话说凤姐儿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姚燮夹批:何不就商于蓉蔷。】就胡乱【甲侧:“胡乱”二字奇】睡了。

这日夜间,正和平儿灯下拥炉倦绣,早命浓薰绣被,二人睡下,屈指算行程该到何处,【甲侧:所谓“计程今日到梁州”是也。】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平儿已睡熟了。凤姐方觉星眼微,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来,含笑说道:“婶婶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婶,故来别你一别。【陈其泰:王秦同契、生死之际梦魂感通,日后凤姐将死而秦氏至,正应此回。】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婶,别人未必中用。”【甲侧:一语贬尽贾家一族空顶冠束带者。】凤姐听了,恍惚问道:“有何心事?你只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甲侧:称得起。】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甲侧:“倘或”二字酷肖妇女口气。】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猢狲散’的俗语,【甲眉“树倒猢狲散”之语,今犹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哀哉伤哉,宁不痛杀!】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张新之夹批:大道理乃此书大旨,于刘姥姥暗演之,于秦氏明演之树倒猢狲散,隐注林死。】凤姐听了此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甲侧:非阿凤不明,该古今名利场中患失之同意也。】秦氏冷笑道:“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张新之夹批:明谈天运,故才选一回在此大段中。】只是无一定的钱粮;【姚燮眉批:此等处乃作书之正旨,不得草草阅过,直贯注后半部书。】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於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戚夹:幻情文字中忽入此等警句,提醒多少热心人。【东观阁夹批:秦氏所云万全之策,其凤姐之不听何。】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日后,终非长策。【甲眉:语语见道,字字伤心,读此一段,几不知此身为何物矣。松斋。【姚燮眉批:惟凤姐置秦氏之言于不听,所以后来一败涂地不可收拾。】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蒙侧“瞬息繁华,一时欢乐”二语,可共天下有志事业功名者同来一哭。但天生人非无所为,遇机会,成事业,留名于后世者,办必有奇传奇遇,方能成不世之功。此亦皆苍天暗中扶助,虽有波澜,而无甚害,反觉其铮铮有声。其不成也,亦由天命。其好人倾险之计,亦非天命不能行。其繁华欢乐,亦自天命。人于其间,知天命而存好生之心,尽已力以周旋其间,不计其功之成否,所谓心安而理尽,又何患乎?一时瞬息,随缘遇缘,乌乎不可!】此时若不早为虑后,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凤姐忙问:“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甲侧:伏得妙!】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甲侧:此句令批书人哭死。】【甲眉: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梅溪。【张新之夹批:两言为生促死速立案,即以远关全部。近起本回,而各自门乃吾儒之门,非二氏之门也。】

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牌连叩四下,正是丧音,【陈其泰:秦氏之死,绝不言明。鸳鸯死时一现,自然明白。笔者超妙。】将凤姐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听,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只得忙忙的穿衣,往王夫人处来。彼时合家皆知,无不赞叹,都有些疑心。【甲眉: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棠村】【庚眉:可从此批。】【靖眉批:可从此批。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余大发慈悲也。叹叹!壬午季春。笏叟。】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平日和睦亲密;【庚眉:松斋云:好笔力。此方是文字佳处。】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庚侧:八字乃为上人之当铭于五衷。】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庚侧:老健。

闲言少叙,却说宝玉【甲侧:与凤姐反对。】因近日林黛玉回去,剩得自己孤,也不和人顽耍,【甲侧:淡淡写来,方是二人自幼气味相投,可知后文皆非突然文字。】每到晚间便索然睡了。如今从梦中听见说秦氏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戮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甲侧: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今闻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为玉一叹!【刘履芬夹批:闻可卿死,哇的吐出血来,前兹救我,今兹害我。】袭人等慌慌忙忙上来搊(注:chōu,方言,扶。)(注:蒙古王府本此处作“搂”)扶,问是怎么样,又要回贾母来请大夫。宝玉笑道:“不用忙,不相干,【庚侧:又淡淡抹去。】这是急火攻心,【甲侧:如何自己说出来了?】血不归经。【张新之夹批:自注二语此“经”字便是秦氏经病之经同一乱笔也。】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即时要过去。【庚眉:如此总是淡描轻写,全无痕迹,方见得有生以来,天分中自然所赋之性如此,非因色所感也。】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拦,只是由他罢了。贾母见他要去,因说:“才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明早再去不迟。”宝玉那里肯依。贾母命人备车,多派跟从人役,拥护前来。一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甲侧:写大族之丧,如此起绪。】宝玉下了车,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然后见过尤氏。谁知尤氏正犯了胃疼旧疾,睡在床上。【甲侧:妙!非此何以出阿凤!】【庚侧:紧处愈紧,密处愈密。】【庚眉:所谓层峦叠翠之法也。野史中从无此法。即观者到此,亦为写秦氏未必全到,岂料更又写一尤氏哉!】然后又出来见贾珍。

彼时贾代儒贾代修、领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琮、贾㻞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兰、贾菌、贾芝等【庚侧:将贾族约略一总,观者方不惑。】都来了。【张新之夹批:贾氏族人于此总提演其盛也。】贾珍哭的泪人一般,【甲侧:可笑,如丧考妣,此作者刺心笔也。】正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亲近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众人忙劝道:“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庚侧:淡淡一句,勾出贾珍多少文字来。】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戚夹:“尽我所有”,为媳妇是非礼之谈,父母又将何以待之?故前此有思织酒后狂言,及今复见此语,含而不露,吾不能为贾珍隐讳。

正说着,只见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眷属尤氏姊妹【甲侧:伏后文。】也都来了。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璘、贾蔷四个人去陪客,一面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推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甲侧:却是未删之笔。】【靖眉批:何必定用“西”字?读之令人酸鼻!(按:此条所评正文之“天香楼”,靖藏本作“西帆楼”。)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有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那贾敬闻得长孙媳妇死了,因自为早晚就要飞升,【庚侧:可笑可叹。古今之儒,中途多惑老佛。王梅隐云:“若能再加东坡十年寿,亦能跳出这圈子来。”斯言信矣。】【蒙侧“就要飞升”的“要”,用得得当。凡“要”者,则身心急切;急切之者,百事无成。正为后文作引线。】如何肯又回家染了红尘,将前功尽弃呢因此并不在意,只凭贾珍料理。贾珍见父亲不管,亦发恣意奢华。【张新之夹批:观者谓此言正说贾珍矣,不知乃为掩覆。】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中用。可巧诸事皆从可巧二字中来,此作者惯用手法乙亥年春,钓叟。薛蟠来吊问,因见贾珍寻好板,便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叫做什么樯木,【甲眉:樯者,舟具也。所谓“人生若泛舟”而已,宁不可叹!【姚燮眉批:恐秦氏用此板余例不合,于礼亦不宜。】出在潢海铁网山上,【甲侧:所谓迷津易堕,尘网难逃也。】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蒙侧“坏了事”等字毒极,写尽势利场中故套。】就不曾拿去。现今还封在店里,也没人出价敢买。不是不敢买而是不能买也乙亥年春,钓叟。你若要,就抬来罢了。”贾珍听了,喜之不尽,即命人抬来。大家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大家都奇异称赏。贾珍笑问:“价值几何?”薛蟠笑道:“拿一千两一千两好大手笔,今人无一千两概念晚晴时,一旗人售卖京都中心三十二间房,作价二百二十两。出手即“一千两”,不可为不奢华。乙亥年春,钓叟。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甲侧:的是阿呆兄口气。】贾珍听说,忙谢不尽,即命解锯糊漆。贾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甲侧:政老有深意存焉。【东观阁夹批:政老心地尚明白。】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甲侧:夹写贾政。】【甲眉:写个个皆到,全无安逸之笔,深得《金瓶》壶奥!】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蒙侧“代秦氏死”等句,总是填实前文。

因忽又听得秦氏之丫鬟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甲侧:补天香楼未删之文。】【靖侧批:是亦未删之笔。【姚燮夹批:直与鸳鸯事遥遥相对。】此事可罕,合族中人也都称。贾珍遂以孙女之礼殓殡,一并停灵于会芳园中之登仙阁。小丫鬟名宝珠者,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贾珍喜之不,即时传下,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甲侧:非恩惠爱人,那能如是?惜哉可卿,惜哉可卿!

于是,合族人丁并家下诸人,都各遵旧制行事,自不敢紊乱。【甲侧:两句写尽大家。】贾珍因想着贾蓉不过是个黉门监(注:明清时国子监的生员。也有的是恩荫或捐纳而得的。),【庚侧:又起波澜,却不突然。】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下甚不自在。【甲侧:善起波澜。】可巧这日正是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甲侧:妙!大权也。】先备了祭礼遣人来,次后坐了大轿,打伞呜锣,亲来上祭。贾珍忙接着,让至逗蜂轩【甲侧:轩名可思。【姚燮眉批:轩名淫色。】献茶。贾珍心中打算定了主意,因而趁便就说要与贾蓉蠲个前程的话。戴权会意,因笑道:“想是为丧礼上风光些?”【甲侧:难得内相机括之快如此。】贾珍忙笑道:“老内相所见不差。”戴权道:“事凑巧,正有个美缺。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短了两员,昨襄阳侯的兄弟老三来求我,现拿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到我家里。你知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不拘怎么样,看着他爷爷的分上,胡乱应了。【甲侧:忙中写闲。】还剩了一个缺,谁知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来求,要与他孩子蠲,我就没工夫应他。既是咱们的孩子【甲侧:奇谈,画尽阉官口吻。】要蠲,快写个履历来。”贾珍听说,忙吩咐:“快命书房里人恭敬写了大爷的履历来。”小厮不敢怠慢,去了一刻,便拿了一张红纸来与贾珍。贾珍看了,忙送与戴权。看时,上面写道:

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曾祖,原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祖,乙卯科进士贾敬;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

戴权看了,回手便递与一个贴身的小厮收了,说道:“回来送与户部堂官老赵,说我拜上他,起一张五品龙禁尉的票,再给个执照,就把那履历填上,明儿我来兑银子送去。”小厮答应了,戴权也就告辞了。贾珍十分款留不住,只得送出府门。临上轿,贾珍因问:“银子还是我到部兑,还是一并送入老内相府中?”戴权道:“若到部里,你又吃亏了。不如平准一千二百银子送到我家里就完了。”贾珍感谢不尽,只说:“待服满后,亲带小犬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接着,又听喝道之声,原来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来了。【甲侧:史小姐湘云消息也。【张新之夹批:突出湘云亦在此回。湘云亦梦中人主脑,宝黛钗三人共为一影身者,故好男子装,又有阴阳一理之谈。名义取“潇湘云梦”,乃“梦”字歇后语。】【陈其泰:湘云在此处出,只用轻笔叙过,可知非书中着重之人。】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等刚迎入上房,又见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三家祭礼摆在灵前。少时,三下轿,贾政等忙接上大厅。如此亲朋你来找去,也不能胜数。只这四十九日,【庚侧:就简去繁。】宁国府一条街上白漫漫人来人往,【甲侧:是有服亲朋并家下人丁之盛。】花簇簇官去官来。【甲侧:是来往祭吊之盛。【姚燮眉批:一个少妇之丧如此奢靡,后来焉得不败?】

贾珍命贾蓉次日换了吉服,领凭回来。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天朝诰授贾门秦氏恭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张新之夹批:会芳园有临街大门,可与造大观园参看。】旋在两边起了鼓乐厅,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齐。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字牌对竖在门外,上面大书:

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

对面高起着宣坛,僧道对坛榜文,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丧。【庚眉:贾珍是乱费,可卿却实如此。】四大部州至中之地,奉天承运太平之国,【庚眉:奇文。若明指一州名,似若《西游》之套,故曰至中之地,不待言可知是光天化日仁风德雨之下矣。不云国名更妙,可知是尧街舜巷衣冠礼义之乡矣。直与第一回呼应相接。】总理虚无寂静教门僧录司正堂万虚、总理元始三一教门道录司正堂叶生等,敬谨修斋,朝天叩佛”,以及“恭请诸伽蓝、揭谛、功曹等神,圣恩普锡,神威远镇,四十九日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等语,亦不消繁记。

只是贾珍虽然此时心意满足,【蒙侧:可笑。】但里尤氏又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因此心中不自在。当下正忧虑时,因宝玉【甲侧:余正思如何高搁起玉兄了。】在侧问道:“事事都算安贴了,大哥哥还愁什么?”贾珍见问,便将里面无人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听说笑道:“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甲侧:荐凤姐须得宝玉,俱龙华会上人也。】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必妥当。”贾珍忙问:“是谁?”宝玉见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至贾珍耳边说了两句。贾珍听了喜不自禁,连忙起身道:“果然安贴,如今就去。”说着拉了宝玉,辞了众人,便往上房里来。

可巧这日非正经日期,亲友来的少,里面不过几位近亲堂客,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闻人报:“大爷进来了。”唬的众婆娘唿的一声,往後藏之不迭,【甲侧:日行止可知。作者自是笔笔不空,批者亦字字留神之至矣。】独凤姐款款站了起来。【庚侧:又写凤姐。】贾珍此时也有些病症在身,二则过于悲痛了,因拄拐踱了进来。邢夫人等因说道:“你身上不好,又连日事多,该歇歇才是,又进来做什么?”贾珍一面扶拐,【庚侧:一丝不乱。】【靖眉批:刺心之笔。】扎挣着要蹲身跪下请安道乏。邢夫人等忙叫宝玉搀住,命人挪椅子来与他坐。贾珍断不肯坐,因勉强陪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婶婶并大妹妹。”邢夫人等忙问:“什么事?”贾珍忙笑道:“婶婶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偏又病倒,我看里头着实不成个体统。怎么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庚侧:不见突然。】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庚侧:阿凤此刻心痒矣。】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王夫人忙道:“他一个小孩子【庚侧:三字愈令人可爱可怜。】家何曾经过这样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好。”贾珍笑道:“婶婶的意思侄儿猜着了,是怕大妹妹劳苦了。若说料理不开,我包管必料理的开,便是错一点儿,别人看着还是不错的。从小儿大妹妹顽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庚侧:阿凤身份。】如今出了阁,又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无人了。婶婶不看侄儿、侄儿媳妇的分上,只看死了的分上罢!”说着滚下泪来。【庚侧:有笔力。

王夫人心中怕的是凤姐未经过丧事,怕他料理不清,惹人耻笑。今见贾珍苦苦的说到这步田地,心中已活了几分,却又眼看着凤姐出神。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恐人还不伏,巴不得遇见这事。今见贾珍如此一来,他心中早已欢喜。先见王夫人不允,后见贾珍说的情真,王夫人有活动之意,便向王夫人道:“大哥哥说的这么恳切,太太就依了罢。”王夫人悄悄的道:“你可能么?”凤姐道:“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大哥哥已经【庚辰旁批:王夫人是悄言,凤姐是响应,故称“大哥哥”。】料理清了,【庚侧:已得三昧矣。】不过是里头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道的,问问太太就是了。”【甲侧:胸中成见已有之语。】王夫人见说的有理,便不作声。贾珍见凤姐允了,又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妹妹行礼,等事完了,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着,就作揖下去,凤姐儿还礼不迭。贾珍便忙向袖中取了宁国府对牌出来,命宝玉送与凤姐,又说:“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同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凤姐不敢就接牌,【戚夹:凡有本领者断不越礼。接牌小事而必待命于王夫人也,诚家道之规范,亦天下之规范也。看是书者不可草草从事。】只看着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哥哥既这么说,你就照看照看罢了。只是别自作主意,有了事,打发人问你哥哥、嫂子要紧。”宝玉早向贾珍手里接过对牌来,强递与凤姐了。又问:“妹妹住在这里,还是天天来呢?若是天天来,越发辛苦了。不如我这里赶着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妹妹住过这几日倒安稳。”凤姐笑道:“不用。【甲侧:二字句,有神。】那边也离不得我,倒是天天来的好。”贾珍听说,只得罢了。然后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出去。一时女眷散后,王夫人因问凤姐:“你今儿怎么样?”凤姐儿道:“太太只管请回去,我须得先理出一个头绪来,才回去得呢。”王夫人听说,便先同邢夫人等回去,不在话下。

这里凤姐儿来至三间一所抱厦内坐了,因想: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庚眉:读五件事未完,余不禁失声大哭,三十年前作书人在何处耶?】【蒙侧:五件事若能如法整理得当,岂独家庭,国家天下治之不难。】此五件实是宁国府中风俗。【甲眉:旧族后辈受此五病者颇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见书于三十年后,令余悲痛血泪盈面。】不知凤姐如何处治,且听下回分解。

正是: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甲眉:此回只十页,因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甲戌:“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是安富尊荣坐享人不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

庚辰: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壬午春。

戚总评:借可卿之死,又写出情之变态,上下大小,男女老少,无非情感而生情。且又藉凤姐之梦,更化就幻空中一片贴切之情,所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所感之象,所动之萌,深浅诚伪,随种必报,所谓幻者此也,情者亦此也。何非幻,何非情?情即是幻,幻即是情,明眼者自见。

【徐伯蕃:卑末之丧,哀礼过当,不已甚乎,此文心之妙也。秦氏初没,贾珍一则曰:比儿子强十倍,犹可言也。再则曰:长房绝灭。三则日.尽我所有罢了。是何言欤。盖疼惜之深,匆忙之际,不觉失言,隐衷毕露;而焦大恶言,于斯验矣。手写此事,眼注彼事,内乱情形,跃然纸上;而无一言污墨秽笔,高绝妙绝。

宝玉闻信,心痛呕血,只此一笔,结醒第五回梦境,简洁绝伦。

屡提贾珍痛哭,绝无一语写贾蓉,然则可卿之所以死可知矣。】(陈其泰:《桐花凤阁评红楼梦》)(据考证:徐伯蕃元锡道光朝户部右侍郎徐士芬之长子,署名"徐勉如"的作批者乃伯蕃三弟徐申锡,与黄金台的学生梦琴山馆钟步崧为友。徐氏昆仲对当时流传于平湖海盐一带的红楼梦桐花凤阁抄批本上进行过再批读是《红楼梦桐花凤阁批校本最早的收藏者之一。徐氏昆仲在《红楼梦桐花凤阁批校本上留下近三十条批语,为平湖研红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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