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正传：堪破三春景不长

曹雪芹正传

吴营洲

堪破三春景不长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时隔不久”——具体多久一时还说不好，或许是在乾隆七年（1742年）许——曹雪芹的“州同”一职，就被“贬”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红楼梦》中贾雨村的被贬，当是曹雪芹被贬的“形象再现”。

一

曹雪芹出任“州同”时，刚刚二十出头，一个血气方刚的初生牛犊，便成了“准六品”，这是祖辈、父辈如此年纪都不曾有过的风光，一时间曹雪芹便感到“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辈岂是蓬蒿人”，“不愧魏武之子孙”……如此下来，不数年，便可重现老曹家的昔日辉煌……

面对自己的成功，曹雪芹难免会踌躇满志，目空一切。

这种时候，再加上这种心态，难免会显得恃才傲物，目无领导、法纪，也不太在意官场规则及“潜规则”，以致于得罪了自己的上司，因而被革职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红楼梦》第二回是这样描述贾雨村的：

原来，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虽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了个空隙，作成一本，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龙颜大怒，即批革职。该部文书一到，本府官员无不喜悦。那雨村心中虽十分惭恨，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

曹雪芹被“贬”的情形，恐也大致如此。

二

贾雨村被“贬”后，“嘻笑自若”，其实这是“秀”给他人看的，自己内心的苦涩与惭恨，唯独他自己清楚。

曹雪芹被“贬”后，恐怕也是如此。

只是曹雪芹清楚，自己的靠山——平郡王福彭——此时也已走了背字。自己已是“起复”无望了。

时为乾隆七年（1742年）许。

三

为什么会认定是“乾隆七年”呢？

其一，有个叫屈复[1]的诗人，曾在一首诗中，大加悲叹过老曹家的兴衰际遇，其中云：“诗书家计俱冰雪，何处飘零有子孙？”

这个屈复，一生南北奔波，曾与曹寅过从甚密，知道曹家当年的显赫，但他在曹家被抄后的第四个年头（即雍正十年），也来了北京，之后便没再离开，直到乾隆八年（1743年）。而这首诗的写作时间，正是乾隆八年六月。这就意味着，截至乾隆八年，曹家已是“冰雪消融”了。而且“消融”的时间，当是在此前不久；换言之，也就是乾隆七年。（如果时间久了，可能会被淡忘，屈复恐就不会旧事重提了。）

需要指出的是，在雍正五年曹家被抄时，尚不能视作“冰雪消融”。因为他的堂叔（曹顺等），他的表兄（福彭），他的老姑父（傅鼐），依旧为官。曹家也有了一种东山再起的架势，如前所述。

其二，这一时间也与《红楼梦》的创作时间相吻合。

我们知道，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时，是在乾隆十九年（1754年），那么，他的初评时间，便是在乾隆十七年（脂砚斋基本上是每隔两年阅评一遍《石头记》），也就是说，《石头记》初稿草成的年份，当是在乾隆十七年（1752年）。而在甲戌本的凡例中，有两句耳熟能详的话：一是“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一是“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虽不能把“披阅十载”或“十年辛苦”一定理解为写了“十年”，但是大致情况恐不会差。

所以说，自乾隆十七年上推十年，也就是乾隆七年。

这乾隆七年，就该是曹雪芹着手写书的最初年份。

四

乾隆七年（1742年）许，曹雪芹那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念头，算是彻底破灭了。

满腹诗书，不为世用；身具材质，却无缘补天，其苦痛，其郁闷，当是难以用言语表述的。

其时，曹雪芹二十八岁，风华正茂。

俗话说，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身为一介书生，又该如何“独善”？

当然，曹雪芹首先想到的，便是应该写点什么。——这样做，既不荒废自己，又能将自己的才气，怨气，宣泄出来。

古往今来，无数的文人志士，走的多是这条路。

自此，“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曹雪芹便磕磕绊绊地踏上了一条滴泪滴血的不归路……

[1]屈复（1668～1745年）清代诗人，字见心，号梅翁，陕西蒲城人，著有《弱水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