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梦
从小学低年级时,我就开始做大学梦了。
那时住在一个狭窄的小巷里,居民五花八门,多属于底层百姓。最好的职业是运输公司的职员,最次的是赶马车的。可是奇怪的是,街坊里有两个上大学的,一个是亭亭玉立彬彬有礼的女生,就读于大连医学院。另一位是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在工学院念书。那是在50年代,大学生是个稀罕货。在我看来能上大学的一定是家庭出身富裕,贫穷家庭是供不起大学生的,因为先天教育不足,恐怕考试也没门。这两个大学生因为学业繁重的缘故吧,很少能见到他们。偶尔在周末能遇到,别说大人们对他们恭恭敬敬,就连我们这些毛孩子也对他们敬畏三分。
有一次看到我父亲向那位女大学生请教什么,我听不到对话的内容,却看到那女大学生始终面带笑容,而我父亲也不断点头。过后父亲赞叹道:“不愧是学医的,什么都懂。”看到父亲夸人家的孩子,禁不住生出妒忌之心,不知不觉萌生出上大学的梦想。那位男大学生就住在我家对门,他父亲是个公司职员,个子高高的,见到邻人简单打个招呼或只是点点头,从不闲扯长谈,更看不到他在外面摇扇乘凉了。和在街灯下围成一圈,下象棋打扑克大吵大嚷的人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久,他家搬走了,听说单位分了新房。离开小巷的那天,一家人神采飞扬,似乎早就盼着离开这个烟火缭绕的小天地。
那时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姓不同,名字一样。她家住在附近的一座大楼里,外观结实厚重,里面完全是日本建筑格式。有事儿没事儿就去她家玩儿,一是她家面积比我家大,二是她家有很多书。她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哥哥已经是大学生,另一个姐姐在二十高中(名校)读书,也在准备考大学。她家也曾是殷实人家,重视教育,不惜一切培养子女,和普通百姓家的养家糊口的目标差之千里。她大哥从医学院毕业以后,分到庄河当医生了。她二哥是北京体育学院的学生,学个体育能到北京去,就这一点儿也让我垂涎三尺。寒暑假期间看到了北京归来的大学生,就像是脱了一层粗糙外皮,与在大连期间的他相比,愈加伟岸干练。别提我多么羡慕我这个同名的朋友了, 她不仅有哥哥姐姐,而且都是大学生的哥哥姐姐。
几年后,到了初中三年级,面临着对未来的选择。有三条路:一是考高中,将来考大学;二是考中专,四年后出来工作;三是考技校,两年或是三年后进厂工作。我从心里是想考高中的,因为那是走向大学的必经之路,是可以圆我大学梦的一条路。可是我却去了中专。理由很简单,早就听说进大学的审查格外严格,有海外关系的考生很难被录取。二是家里姐妹多,我是老二,经济条件不怎么样,父母希望我早日出来工作。
我是65年毕业的,我们那批学生考高中的不多,五分之一吧。考技校的学生要比考中专的多一些。特殊时期的风云突变是无法预测的,考技校的同学都在大连读书,也分配到了大连各工厂,后来甚至成了工宣队员去各大院校当了领导阶级。去外地读中专的我们被武断地分到了省内各地,为了回大连而花费的心血和劳力能哭诉三天三夜。
我是因为国家的优惠政策从辽阳的寒岭回到大连的。后来赶上选拔青年上大学,我所在的中学有一个去辽宁师范学院外语系的名额。我以为自己单身,特殊时期又没有学到东西,让我去再学习是合情合理的。结果不是我,而是另一位年龄近四十的老夫子。理由是对他的同情分高于我,其实还是因为他的其他条件优于我。他长得又瘦又矮,而且性情古怪。他父亲是个老中医,人缘不错。他们说如果他继续在中学教书,工资38元,恐怕很难找到老婆。而我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这个“以后”太不靠谱了,让我的大学梦又破灭了。那个老夫子学成毕业后,分到了轻工学院教大学生英语。我还是那个只有中专学历的中学教师。
我是在1982年来到日本的,有了孩子有了家的母亲只能放弃大学梦了。可是在国内,和我同时代的同学们却在改革开放的激流中,有了再上大学的机会。有的作为恢复高考后的那批大学生,也有的被推荐去大学深造,还有的边工作边上夜大,也获得了烫金字的文凭。而我,正在大海那边的异国为融于新环境而打拼呢!
梦想和理想实在是两回事儿。梦想似乎浪漫而激情,却在看不清摸不到的前方。理想似乎稍微靠近现实,只要努力,努力,再努力。我的大学梦自幼时开始,以幻灭告终。但一生有一个梦想伴随,为生活增加了动力,涂抹了色彩。每每想起梦生梦失的过去,心中涌起甜蜜,也有酸痛。
2018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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