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古巷王洗马（上）
古巷王洗马？没错，这条仅为三百多米的小巷就叫王洗马巷。这是一条千余年来一直未曾更名的弄堂，甚至在为道路疯狂改名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也还是叫这个名字。小巷的名字很独特，也许很多人会误认为这是一条供洗马的马夫住的巷子，也或许以前这里有个叫王洗马的名人住过。实际上，洗马不是人名而是古代的一个官职。洗马的官职名全称叫太子洗马，是太子东宫的专属官员，主要为太子出行作前导，后改为执掌图籍，是潜邸之中比较重要的官职，太子一旦继承大统，那么这些官员通常也就飞黄腾达了。这王洗马巷就是这条巷中以前住过一个姓王的出任太子洗马的官员。至于到底是谁？据说已经无法考证了。
小时候住在西大营门，每周末都会从这条巷子走到位于金门的少年宫学画，这条巷子的一点一滴早已经深深印在脑海。现在家人还会顺着这条巷子，步行前往住在阊门历史街区舅舅家。舅舅曾经住在这条小巷很多年，妈妈以前住在小巷26号一个极大的宅院中，这一住就是20来年，后来工作也在小巷附近。因此，每每在长辈前说起王洗马巷，总会引起他们不尽的话题。
今年过年时，雪已经开始化了。我们一行又沿着这条小巷，慢慢向舅舅家前进。刚刚走进小巷，迎面而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见到我们直直地立住，对着我的妈妈突然就叫出了她未出阁前的小名。妈妈顿了一下，应到：“您是X家阿叔吧？”……一番长长的家常！X阿叔早已过了古稀之年，却记忆良好。不仅说了小巷这么几十年的变化，老邻居的现今，还拉着我的手亲热地攀谈。听说起了我想拍拍老房子，自然是起劲地为我指点：“孩子，去7号，7号花园开始修了，应该可以看到。我们住的26号，听说要修，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问问你妈妈，多好的宅子啊，却越来越破败。对啊还有包衙前、宋仙洲巷、马箓头巷……都有好东西啊，只可惜浩劫后很多好东西都没有了，再加上缺乏维修，变成了坏上加坏，前几年的改造又拆了一批，好的老房子已经不多了。”
妈妈告诉我，以前她的同学住在宅子里，花园很漂亮，还有假山池沼，均在东面，现在不知怎样了。我叫她们先慢慢前行，我一会追上去。在老婆“博客综合症又犯了”的埋怨声中，我走进了王洗马巷7号。
不惑子曾经写过一篇关于王洗马巷7号的文章，只是他没有能够看到其中的精华部分。我却是受到了老人的指点，得偿心愿，看到了这个著名的小庭院！ 宅子的大门很朴素，完全看不出内部的模样，这是苏州比较通行的风俗，不显山不露水，表示主人与世无争的一种坦然的心态。只有门边墙体的一溜清水方砖，和大门顶上那几朵小小的斗拱才显示出主人地位的显赫。
宅子的第一个主人，的确是个做官的，还是个比较好的好官。这个好官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也是要用个问号的。主人姓任，名道镕，官至浙江巡抚。说他是一个好官，是因为他为清王朝绞捻军、抗义和团；修城池、兴水利，着实是为朝廷办了些事的。在任内因整治黄河按实上报请缴余银一事，得罪了上峰，被弹劾罢职，直到再度启用。历任江西按察使、黄河河道总督、河南巡抚、浙江巡抚等重要官职。说他这个好官要带个问号是因为7号这么大的一个宅院竟然仅是他的一处别墅，里面的庭院是其书斋。他在苏州还有另一处比较著名的宅子——铁瓶巷任宅。这样大的家业，仅仅靠他的俸禄是决计难以办到的。
进门厅，两侧堆放了很多诸如条石、木方、础石等建筑材料。第一进的天井已经废了，左侧通向西面住宅的一个砖雕门已毁，且被封堵。二厅屋顶梁架等大体整修完毕，尚缺檐柱间的围栏等小木作。在二进通向三进的天井中，起了一道临时的围墙，张望一下，三厅（花篮厅）也在维修中，其中的顶部和墙体已经完成，室内的雕花落地罩、挂落等也在油漆。但内部堆满了砖、木等材料，无法进一步看清。
这个大宅院的主要格局就是左宅右园，全宅分三路，左路纯住宅、中路为三进厅堂加一进宅院，东路为书斋、花园和座底的楠木厅。从西侧一条黑黑的备弄进入，到底分东西两个岔道。
西部尚存的住宅是一座五开间的二层小楼，楼内外都是木材的原色，可能主人在修建住宅的时候并没有使用生漆，而是采用了比较低调的桐油。窗、柱、天花、梁架、檐廊等都没有采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雕刻，非常质朴。天井内是一座已经不完整的砖雕门楼，门楼起名“寿福宜孝”。不过似乎没有落款，怀疑是遭破坏维修时补上去的，令人惊喜的是，门楼的木门上还是原先的青砖覆面，一派古意。
东面的走道通向中路的第四进住宅，同样是一座五开间两层小楼，这里应该是主人的起居之处了吧。如今的主人换作了十来家普通的居民，精致的小楼也不可抗拒地显出了老态。天井内原本通向三进的地方，已经成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应该立着的砖雕门楼已不知何时消失在历史的隧道中。
此宅在90年代列入了苏州控制保护建筑，但是10年过去了，这受到监护的宅子，却苍老得让人不得不心疼。古宅是古城不能缺少的灵魂，维修古宅是要花费大价钱的，维护古宅更是一笔不菲的款子。苏州在努力，但是古城中多少个片区、多少个宅子需要象样的整治啊！市府每年的投入是有限的，居民又不可能集资去维护。为什么？古宅最好就是按照以前那样，作为一个低密度人口的居所，现今往往一个深宅大院就要住上几十户人家，怎样恢复，如何呵护呢？苏州有走极端的，比如平江路街区，个人认为这样的试验是失败的。为了修缮，把一个街区的居民迁出。民居民居，自然是有了居民才会有生气，才能保住文化，哪怕是进行商业开发，也要有居民才能让游客融入啊。但是平江路一到晚上就是一条寂静的死气沉沉的小巷，我觉得这样的保护是需要商榷的。同样的道理，现在采用的谁出资谁受益的政策也不见得就很好。好好的花园，被单位修了，围墙一围，谁都看不到。而象桃花坞的费仲琛故居等，就出让给了私人，这几百年的宅子本身就是文物，这样的做法，是否有悖于文物法呢？倒是萧家巷的古延庆寺，街道、政府等共同出资修缮，然后变成文化站，这多好！山塘街的古药铺让社区进驻，这多好！既能提供出工作、娱乐场所，又能对外开放给大众。深宅大院一旦没有人气，也是会加快损毁的。
而王洗马巷7号东部的书斋庭院，这个赫赫有名的私人庭院。也走上了出让给私人的路，维修后，我们基本就无法再次欣赏它，而园子，也就成了有钱人自己赏玩的私地了。
二厅前的天井，对应着那道被毁的门楼，是一块破旧的门板遮着的小口。门板没有上锁，我经得内里的工人同意，走进了庭院。
园子是很著名的，早年建筑大师刘敦桢就在专著《苏州古典园林》中，把这个并非园林的书房庭院与那些著名园林并列一起作了介绍并测绘。因最后一任园主姓万，所以这个庭院现在就被叫做万宅。《苏州古民居》、《苏州市志》、《苏州金阊区志》中，此院均入列苏州典型古民宅，这说明这个宅院是典型的带有园林风格的民居庭院。
园子不算大，进入小门，北部是一片整修中的太湖石假山。攀上土丘，可以看到第三进的花篮厅。花厅的东北面是一块被拆掉的空地，原先那里应该就是整个宅院的精华、全楠木建造的恢宏的“蔼庆堂”。厅堂已毁，遗迹都难觅踪迹，也许这块空地上也许会恢复那座精美的厅堂吧，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再也不可能是用楠木进行构筑了。
假山前是一眼池塘，因庭院是作书斋用故名墨池。资料记载60年代填末，妈妈说以前就有池子，那如今这汪池水，应该就是此次维修时重新开挖的。
假山东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廊子尽头、墨池南端是一个水榭，只是很遗憾，化雪地滑无法走到对面详细看水榭和那个花篮厅。
走廊内有小门可入，此内才是真正被大师青睐的书斋庭院。东向沿墙有太湖石假山，一道长长的过山廊架于其上，尽头为一方亭；一座四面设置格扇和槛窗，可四面赏景的阁楼就是书斋了，其另一端也是连着一段回廊通向北面的小院。
想着园主任道镕和夫人吴兰婉这对攻于书画的鸳鸯，坐在书斋，一个皓腕绘山水、一个昂首颂文章；或倚或靠，还是凝目那么俏然的一瞥，要不就是对视淡淡一笑；一个操琴一个吟唱；哪怕就是那样推开隔扇，静静地依偎着；不论望着棕榈落果粒粒，还是听着芭蕉雨打叮咚，都是一件现代人很难享受到地，恬静的，极为舒适的生活，这种生活已经上升到了一种精神的交流！是绝对令人向往、令人渴望的！
庭院整修基本已经完成，院虽然很小，却显得玲珑剔透，这就是一种苏州园林恬静暇适的境界、也是苏州文人宅院以小见大，富含曲折雅致的精髓显示。走出庭院，已然是另一种天地，幽深小径、黄石假山、高耸古树，人却似乎已经陶醉在这美好的小品景观之中了，或许这就是古人所倡导追求的精神生活。
多看看吧，说不准下次路过时，已经是某氏私邸谢绝参观了。
尖兵 2008-5-5写于苏州
下一篇将介绍同条小巷中的另一处名人故居以及春申君庙
庭院随拍：
庭院口的黄石假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