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社的名字早已废弃，它的旧址在今东山湖湾村的金家湖。
一直就有踏访橘社的想法，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曾经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独特的痕迹，一是据说和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的柳毅传书有着深厚渊源，二是清初著名显宦徐乾学曾招集学者在此编撰《大清一统志》。柳毅传书的故事家喻户晓，暂且按下不表，单是后者就足以引起我的浓厚兴趣。
去橘社那天正是春节长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花爆竹味道，穿过东山国宾馆前气派的银杏大道，转入一条狭窄的小巷，不久就看到一座破败中透着雍容的两层门楼，不用说，这就是橘社遗址了。
史料记载，橘社在清朝初年是东山翁天浩的别墅，翁氏为东山著名世家，祖上因经商而富甲天下，后弃商从学，颇具成就，著有《具区志》的翁澍即为翁天浩之兄。翁天浩本人虽学无大成，家道亦有中落之势，但风雅秉性不改，酷爱泉石，在古橘社之西营建别墅，每遇良辰佳日就招集亲朋好友在这里觞咏为乐。四方名士也常常轻舟过访，每次宾主都流连尽欢，并题诗叹赏而去。翁天浩的橘社在江南文人心中不啻为隐藏在太湖深处的世外桃源，正因为如此，清政府原设于北京的专门编修《大清一统志》的书局也曾迁移到这里。
《大清一统志》书局迁移到东山橘社，主要是因为徐乾学。徐乾学家族是当时苏州最负盛名的世家之一，其舅父即大名鼎鼎的顾炎武，他本人是探花，二弟徐秉义也是探花，而三弟徐元文更是高中状元，一门三鼎甲，“昆山三徐”一时名震天下。可惜他们在步入仕途后恃权纳贿，其子侄也依仗父祖的权势横行乡里，因此被一些官员上疏弹劾，徐乾学不得不再三自请辞官回昆山养老，并要求将自己负责的《大清一统志》书局事务带回家完成，最后终于得到了康熙皇帝的允许。在翁天浩的邀请下，徐乾学选择了离家百里之外的东山橘社作为书局所在地，因为这里远避城市喧嚣，并且环境优美，“流水周阶，青山在牖，不事雕饰，居然林壑之胜。”该书局网罗了当时的许多学术大家，如顾祖禹、阎若璩、裘琏、姜宸英、唐孙华、刘献廷、胡渭等，他们也都随局南下。据裘琏《纂修书局同人题名私记》记载，除正式列名的编校人员外，尚有“供事之员，缮书之士，及奔使令之役复三十四人”，看来规模不小，一时间东山橘社成为全国的学术中心之一。
这些当时全国的一流学者聚集在橘社相互交流，取长补短，简直就是一个高水平的学术沙龙，太湖边这个小小的山村也给他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如姜宸英就在其著作《诗笺别疑》序中写道：“山中日长，编纂之暇，偶借得《毛诗注疏》读之，每日翻尽一卷。于郑义多所未安。有见，辄录之别纸，积时成帙。”可见这些学者一边在做编书的公差，一边也在抽空写自己的著作，他们的不少作品都和橘社有关，如著名历史地理学家顾祖禹就在此期间完成了其巨著《读史方舆纪要》的修订工作。
《大清一统志》书局撤离橘社几年后，康熙皇帝驾临东山，可能也是受了徐乾学的影响，当然也极有可能到橘社来参观他的臣子们奉诏编书的地方。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现在的橘社已经面目全非，气派的门厅早已倾颓，只留下了一方方巨大的青石台阶给人以无限遐思，幸存的部分建筑也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中，半塌的屋顶上长满的干枯野草随风起伏，露天的墙角里堆满了残破的雕梁画栋，记录着过去的辉煌，也许徐乾学他们的眼神可能也曾经凝视着这些精美的雕刻发过呆。
橘社里面的建筑现在成了乡民烧香的地方，时值春节烧香的高峰，一队队善男信女行色匆匆，在这里虔诚烧香许愿，里面烟雾缭绕，我没有走近，担心打扰了他们的祈祷。
走出橘社门楼，环顾四周，真是风光无限，抬头就可见青翠的东山群峰，门口就是从山坞中流下来的长涧，溪流潺潺；背依太湖碧波，渔帆片片。清初的橘社更处于千万株橘林深处，秋风起时，橙黄点点，橘香扑面，实为读书的绝佳之处，不得不佩服翁天浩和徐乾学他们的眼光。
橘社南面不远处有一口古井，井圈还是古朴的紫色武康石，井水还在冬阳下泛着波光，也许徐乾学他们当时就是用这口井中的水来品茗或者研墨。
据说东山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地名中含“橘”字了，即使东山所产的洞庭红橘早在唐代已经名满天下，即使东山现在处处都能够看到橘树青翠的身影。
附注：该文发表于《苏州日报》2007年3月16日（今天）沧浪副刊（B0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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