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水城苏州，都知道小桥流水，其实，抛头露脸的倒是苏州的宝塔。天气晴朗时，在城区，觅一处阳台望去，影影绰绰的房的波浪中，宝塔的妩媚身姿凸起，亭亭鹤立，飘然若仙，将苏州弄得来嗲煞。
苏州的塔，多得吓人，故水城又称“塔城”。据史料记载，最多可达一百多座，南宋碑刻《平江图》上就录有三十余座。至今苏州保存的古塔，数量仍十分可观，有虎丘云岩寺塔、报恩寺塔、罗汉院双塔、瑞光塔、楞枷寺塔、灵岩多宝佛塔、万佛石塔、方塔、聚沙塔、光福塔、秦峰塔、慈云寺塔等２０余座，其中楼阁式宋塔１４座。苏州是中国现存楼阁式宋塔最多的市。
宝塔，撩去宗教的面纱，展示出的就是历史和文化。在东方，有宝塔的地方总能令人肃然起敬，何况，拥有如此众多的宝塔。
苏州的塔，不光多，还有名。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说过，到苏州，不游虎丘乃人生一大憾事也。虎丘美，美在山，美在水，更美在塔。假如没有媲美西方比萨斜塔的虎丘塔，虎丘山只不过是一座寻常的海涌山。打开一幅精美的虎丘塔图片，即使在地球的另一端，也有老外竖拇指，OK，虎丘。
西方的比萨斜塔，名声虽也大，终比虎丘斜塔要晚建一百多年。虎丘塔建造时就已倾斜，现据测量，塔顶部中心点距塔中心垂直线已达2.34米，斜度为2.48度。边斜边建，斜里取正，建筑师就像在创作中国书画，险的境界，图的就是要为后人塑造一个“狮子回头望虎丘”的立体故事吧。那斜斜的塔，多像猛虎跌落山涧露出的尾巴，西南方，化成山的雄狮，正悲壮地回望。
以前，苏州人用的火柴盒上都印有北寺塔图案，北寺塔一度是苏州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人民路原来叫护龙街，是苏州城的龙脉，北寺塔立在龙脉上，极像是翘起的龙尾。虎丘塔和北寺塔，一龙一虎，龙虎相遇。民间故事说，某年某日，苏州百姓集体做了一个梦，将有天神挑一担宝塔经过苏州去赴任，两座宝塔就将出两位皇帝。一位皇帝已经民不聊生，再多两位，如何了得。于是当晚百姓彻夜守候，天神到时，倾城出动，金鼓齐鸣，吓得天神仓皇奔逃，弃宝塔，一座侧于虎丘山上，一座立于北城。
虎丘塔和北寺塔没有当成皇帝，却成了苏州人的一道风景，一份骄傲，一种亲情。
这种感情不加翻译，外地人恐是难以体会的。明明是北寺塔，苏州人偏说“不是塔”，苏州人与塔，幽默到忽略了严肃。瑞光塔与无梁殿相邻为伍就更发噱，“抬头看看瑞光塔，低头摸摸无梁殿”，苏州人拍拍自己鼓鼓的裤兜，都会会心地一笑。最近，有人发现，塔顶铁刹内筑有一人高的喜鹊窝，这真是现实版的“结草衔环”。夕阳辉映下，群鸟齐出，绕塔飞翔，壮观动人。千金散尽还复来，亲情错失永难再，报恩岂待空巢时，一丝吴风瑞光开。
瑞光塔在瑞光寺内，瑞光寺初名普济禅院。据志书记载，三国吴赤乌十年，孙权为报母恩于寺中建起十三层舍利塔，现塔为宋代重修。
为报恩而建塔，似乎很普遍，定慧寺巷内的双塔，苏州人又称“兄弟塔”，那就不一样了。双塔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两塔间相距仅20来米，像这样紧紧靠在一起的双塔在全国也是不多见的，是一道奇葩，建筑难度极高。风雨千年，双塔依旧亲密如初，历经了时间和沧桑的考验。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双塔是两支直插云霄的笔，隐伏着故事。我猜，双塔是对笔，沧浪亭是砚池，文庙是书，双管齐下，连中三元，难怪苏州状元会如此之多，人数雄居全国之首。至今，这里文脉依旧飘香。双塔边是美术纪念馆，文庙旁是学府，沧浪亭更是让孵在这里的沈复写出了《浮生六记》。
苏州的塔，亲和。闪过园林假山，转过巷尾弯角，甚至不经意推开居民家小窗，也会与塔蓦然相会。
苏州古城过去有七座小型砖塔，散落闾巷。七塔多为宋代所建，目前，仍余一座，恰似“养在深闺人未识”。《吴门表隐》谓此塔乃“城中七塔”之二，在孟子堂东，即今甲辰巷。该塔是一座小巧玲珑、精到别致的五层楼阁式古塔，高仅6.28米，不施粉黛，造型古朴清秀。苏州旧有“熏幢”风俗，每逢农历七月十五，百姓聚集塔周，烧香点烛，设斋拜忏，煞是热闹。熏幢却熏了塔，假如七塔还全在，娉娉婷婷的一群美小娇，不就是七仙女下凡？如今一娇留下，全因精诚所至，迷恋苏州，才办了永久派司，入了凡籍。
苏州的塔多得像博物馆，有大有小，有单有双，有砖有木，有正有斜，有方有圆，有空有实，有裹有裸，建筑技艺更是拍案叫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宝塔无论在山巅，在林间，在街市，总是挺身最高处，经风霜，播祥光。
选择一个晴朗的天，选择一座心仪的塔，更上层楼，再上层楼，望着吴山秀水楼波塔浪，听着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陶醉，会让人与塔一起升腾起来。
季荣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