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胖块·滚夏·青胖盐鸭蛋

柯继承

　　人体，特别是人的四肢部位，一不小心被碰，肿胀处皮肤也会发紫青色，苏州人称这肿块为“青胖块”。青胖是形容，《山歌》九卷“烧香娘娘”中就有“我今立意要烧香，无状，再开言，教你满身青胖”。青胖有时又写成青滂，《西楼记》十出：“老爷道是小家主出去白赏，尽是门上隐藏，捉我打得稀烂，满身青滂。”

　　“青胖块”显得很大，苏州人还会说：“青胖块大得来，像鸭蛋样大”，却不说像鸡蛋样大。为什么总用鸭蛋来比喻肿块之大呢？因为鸭蛋通常要比鸡蛋大，更因为鸭蛋壳呈青白色，符合肿块处肤色“青胖”，而鸡蛋蛋壳多呈淡红色，与“青胖块”明显不符。

　　说到“青胖”与“鸭蛋”，就不得不说立夏时节旧时江南一带，民间的“滚夏”（一称“做夏”）风俗了。

　　江南民间习惯腌制鸭蛋。通常立夏、端午时节，甚至整个夏天，吃腌制的盐鸭蛋（咸鸭蛋），极合时令，它也是立夏节“尝新”的一个内容。鸭蛋富含营养，特别是铁、钙含量极为丰富，能预防贫血、促进骨骼发育，对儿童成长极为有利。盐鸭蛋易保存，易运输，口感好，鲜味足，确是夏令佐餐佳品。民间更以它能预防“疰夏”而视为孩子必食之物，通常还会用五彩丝线结成小网，煮熟的盐鸭蛋装于其中，挂在儿童颈上，便于随时可吃。旧时江南立夏等时节，儿童颈上多挂着一枚丝线网住的盐鸭蛋，几成街上风俗一景。而在家中，大人们还会当着小孩的面，在桌面上轻轻滚动鸭蛋，边滚边说道：“滚，滚，滚，滚过该个热天啰，滚过该个热天啰。”江南夏日，天气炎热难熬，旧时防暑条件差，尤其是小孩，一不小心就生热疖、腹泻、中暑。滚过这个夏天，其实是家长期望孩子顺顺当当度过炎夏。

　　盐鸭蛋是容易滚动的，而滚盐鸭蛋又是旧时“滚夏”的一个主要内容，而且要当着小孩面做，显得非常民间化。也因此，它与骂人“滚蛋”联系起来了。

　　苏州人骂人滚蛋，也是粗话，但又不无幽默。当操着北方方言高声怒骂“滚你妈的蛋”（通常接下来就要大打出手了）时，苏州人骂的却是“滚唔笃娘的青胖盐鸭蛋”（唔笃：你的，你们的），虽然声调也会提高几分贝，但以“青胖盐鸭蛋”代替一个“蛋”字，语气上虽充骂了厌烦之意，语调上抑扬有致，其实已降下了几分怒气。鸭蛋当然是又青又胖（大）的好，用在这里，有让人“滚得满身青胖块”之意，也就是滚得远点，滚得重点，但盐鸭蛋“滚夏”又是常见风俗，骂人口气就不是太极端了，通常不会产生“一言不合，拔拳相向”的严重后果。所以它通常用于大人痛斥自己孩子或朋友同事，表示一时气愤、厌烦（有时甚至是女子娇嗔自己情人的“私房骂”），表面上是够厉害的（至少比“倷（你）滚”来得严重），但还是有分寸的，与真的视为仇敌的痛骂，并不在一个层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