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
眼下，苏州发力打造的夜经济品牌“姑苏八点半”正火热进行着。要知道，姑苏繁华千百年，历史上，夜经济曾经十分繁荣。太过遥远的不说，我们不妨穿越到500多年前的明代中叶，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就曾兴致勃勃地点赞过姑苏夜经济。在其妙笔生花下，姑苏夜生活很热很火很嗨，夜苏州别具韵味，夜经济别样繁华。
唐寅（1470-1524），字伯虎，别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吴县（今苏州）人。天资聪颖，少年时已有才名，12岁即能写诗作画；16岁时参加秀才考试，高中第一名，轰动整个苏州城；29岁时赴南京参加乡试，又中第一名，“唐解元”由此得名。正当他春风得意入京参加会试时，却不料飞来横祸，被科场舞弊案牵涉下狱。后得苏州状元吴宽营救，出狱贬为浙江小吏。唐伯虎耻于赴任，直接回到苏州。可是，世态炎凉，人情淡漠，回到家中，家人吵闹不休，就连童仆对他也不那么顺从了，唐伯虎不禁悲从中来。
遭此人生劫难，功名富贵路断，但唐伯虎没有绝望，他努力学画，以画成名，并以卖画为生。当他寄情诗画、为自己重新确定了“自由职业者”的社会角色之后，他便不再悲哀消沉，转而对科场、权势、荣名等上流社会所尊奉的价值体系采取蔑视的态度。他在《言志》诗中这样写道：“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痛快淋漓地表达了诗人狂傲清高的处世态度。他嘲笑一切功名利禄之徒，《漫兴》诗中自称“此生甘分老吴阊，宠辱都无剩有狂”，并有意识地强化了自己“狂诞”的形象。凡此种种，很显著地表现出一个脱离士绅阶层的市井文人形象。后世产生许多关于唐伯虎的虚构传说，也正表明了其性格存在着与市民情趣相吻合的特征。
唐伯虎曾自刻一枚“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印章，但他的风流并非民间传说的体现在女色上，他所自恃的“风流”，实为诗酒风流之意。唐伯虎能诗善画，多才多艺。在绘画方面，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合称“明四家”；在诗文方面与祝允明、文徵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
唐伯虎写诗不为传统诗学观念所拘束，独抒性灵，不事雕饰，别具一格。
举个例子。唐伯虎写有《姑苏杂咏》四首诗，生动描绘了明代姑苏的繁荣昌盛，包括夜经济的繁华盛况。第一首诗中写道：“银烛金钗楼上下，燕樯蜀柁水西东。万方珍货街充集，四牡皇华日会同。”“银烛”形容楼堂馆装饰华美，“金钗”借代吴姬美女服饰华丽。苏州一向被称为“富庶之邦”，物产富饶，商业繁荣。从价值取向方面看，苏州具有经世务实的文化特征，自古就有商品经济意识，历来重视经济发展。也因此，苏州市民阶层形成较早，工商精神、务实个性带动了经贸的繁荣。史书记载，明代中后期，苏州地区生活富足，民风尚奢，市民追求奢靡繁华的世俗生活，消费能力很强。对此，唐伯虎在诗歌中多有描摹，《姑苏杂咏》其二写道：“小巷十家三酒店，豪门五日一尝新。市河到处堪摇橹，街巷通宵不绝人。”
中国自古具有重农抑商传统。在传统的封建社会中，商人被列为四民之末，商业被看作下等行业。但唐伯虎的诗作却对商业社会很是赞赏，这是以前诗歌中很少见到的态度。唐伯虎出身商人家庭，原住阊门内吴趋里，其父在阊门开了一家商店养活全家老小。唐伯虎是这个商人家庭中第一个走科举考试道路的子弟。科举失败后，唐伯虎以卖画为生，重新回归商业社会或者说其生活不脱离商业氛围。因此，诗人在众多诗歌中兴致盎然地描绘出一幅又一幅姑苏商贸繁华图景，其中，包括充满烟火气的姑苏夜生活。
再举一例。唐伯虎写过一首《阊门即事》，对阊门这一苏州商业最繁华的地段不吝笔墨大加赞赏。诗曰：
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
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
五更市买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
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众所周知，阊门是苏州的西大门，一向是商业繁华之地。京杭大运河开通后，坐枕运河的阊门便成为南北交通、经贸往来的门户，从而带动了整个苏州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在唐代，阊门就形成了苏州最大的商贸集散地，宋元时期也很兴旺，到了明代，苏州进入极盛期，阊门一带也进入了商业极盛阶段，成为苏州城中最为热闹、商业最为繁盛的地段。外地人本地人在苏州做生意，都喜欢把地点选在阊门。因此，苏州阊门一带经济繁荣，成为全国的商贸中心。阊门也因此成为姑苏繁华的象征，生意兴隆的代名词。明人郑若曾在《枫桥险要说》中写道：“天下财货莫盛于苏州，苏州财货莫盛于阊门。”阊门一时商贾云集，八方汇聚，楼阁林立，市场繁荣。
集商人弟子和风流才子于一身的唐伯虎，在《阊门即事》中把苏州赞誉为众人向往的世间乐土，其中阊门更是乐土中的宝地，因为这里每天有黄金百万流动不息，有众多吴姬丽娃轻歌曼舞，有通宵达旦的交易集市，有操着不同口音的四方商贾。在唐伯虎的彩笔描绘下，这红尘滚滚、繁华似锦的阊门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阊门即事》既没有传统文人对商人的蔑视，也没有狭隘地把金钱视为万恶之源。相反，从诗人的描绘中，可以看到如火如荼的姑苏夜市景象，可以感受到异常热烈的商业生活气氛，以及对商业生活兴高采烈的真情实感。明万历年间曾在苏州任吴县县令的文学家袁宏道对唐伯虎此诗的评价曰“实录”。确实，《阊门即事》内容非常真实，真实地记录了明代苏州的繁荣富饶，记录下当时阊门夜生活的精彩纷呈。全诗不事修饰，任意挥洒，呈现出与传统诗歌不同的风貌，表现了诗人独立不羁的个性特征。
《阊门即事》尾联云“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唐伯虎是明代大画家，而他却说自己笔拙画不出锦绣阊门。这倒不是谦虚，唐伯虎从来不是谦虚的人，这里只是夸张表述姑苏夜经济的别样精彩，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令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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