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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扣闩，安徽合肥人，庐江县作协会员。有合著《当代中国优秀作家散文选》。《虎子》《大米的前世今生》等多篇文章发表在微刊。现定居重庆。自由职业。喜欢读书、写字，唱歌，愿与爱好文学的您一路同行。
儿的生日，娘的苦日
——题记
我惊恐万状，赶忙呼喊在门口做清洁的小弟，打电话给哥哥姐姐和小妹。在此之前，我还摸着您的脉搏，脉搏跳动有力；再摸，脉动越来越弱。姐姐、哥哥、嫂嫂匆匆赶回来时，您的手心还是热的。
弟弟进到房间后，他惊慌地说：“老二，你赶紧用手托着奶奶（我们那儿以孙字辈的身份来称呼老母亲）的下巴，别让她的嘴巴张着！”我听后照办。姐姐和弟弟脱下您穿了多天的衣服，给您换上新衣服、新鞋子。您紧闭双眼，不愿意再“看”我们一眼！
在办本、孝才、永和等族亲的帮助下，您“坐”到了事先准备好的有靠背的旧高木椅上，我站在椅背后，双手环着托住您的下巴。办本吩咐，您的手上要紧“握”些钱（名曰“上路钱”）。在您的脚底还垫有两条方片糕（寓意：子孙后代步步高升）。
我们是怕您“坐”久了会累，就把您放到一张拆下来的旧木门上面，木门上铺了一张床单，一头用砖块垫高，好让您躺着“舒服”点。我拿了一叠大表纸盖住您苍白尚有余温的脸，姐姐拿来一条厚厚的红毛毯盖在您身上，她担心早上气温很低，怕您被“冻”着。
此时， 屋内的气氛万分肃穆。您静静地躺在堂屋东面墙边的旧门上。 在您的头顶边有一条矮旧板凳，板凳上的小碗里装着满满一碗夹生米饭，米饭上面放着两个皲裂的熟鸡蛋，一柱香被点燃，它红着头，烟柱袅袅，呛人。
因老家有俗成约定，自家人不能报丧。哥哥拿起手机，委托永和帮着依次拨通了所有能联系到的亲戚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们您过世的消息。
太阳升起来了，外面风大，油菜花开得正旺，椿树发新芽，田里的杂草茂盛，池塘里看不见青蛙，估计它们还在冬眠吧。娘，这些您都看不到了！
办本联系了殡葬人员，下午一点多，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用灵车运来了冰棺。您的收敛事项由办本和孝才两人主办，我负责捧着您的头部，不让纸张滑落。由于您体重原因，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给您换好“新衣”，穿好“新鞋”，戴好“新帽”（亡人的衣服和鞋帽），他俩人累得满头大汗。我看着他们使劲地用布条捆您的身体时，我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地“疼”！娘，您疼不疼？
当村里来人时，光友哥会点燃鞭炮相迎，姐姐、妹妹、大嫂、弟媳哭泣，我们会一一向前来吊唁的乡亲行跪礼。娘，他们都是来家里最后送您一程！您的大弟弟和小弟弟（大舅舅、小舅舅），还有大舅妈小舅妈，您二妹妹（三姨妈）及二老表，小妹妹（小姨妈）及妹夫（小姨爹），（大姨妈多年前已过世）大姨妈的二老表及爱人来家里，娘，您“看见”了吗？
小外孙听说您病危后，立即开车回家；大外孙从湖南匆匆赶回来，他进门的那一刻，我们都跪地相迎，悲伤直涌心头，热泪盈眶。
娘，您在弥留之际，一定想您的大孙子吧？他在国外深造，回不来。您还想您二媳妇（我爱人）和小孙女（我女儿）吧？她们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及时回来；还有紫琴（小弟的大女儿），培培（小妹的大女儿）因工作、学习也没能回来，您不会“责怪”她们吧？
您过世那天是农历二月十九，道教称这天是观音菩萨生日，大家都说是菩萨带您走的。二十那天，天下起了小雨，有些冷，我苦笑说：这是老天爷在垂泪吧。第三天出殡，雨停了，天不热，我知道您一直很怕热。我们一大早就随车将您送到殡仪馆，灵车过桥时，哥哥嫂嫂和我都会喊一句：奶奶，过桥了，您别怕；车子往回开过桥时，我们也会喊一句：奶奶，您别怕，我们回“家”了。
村里的其他人在山上开挖您的墓地。为了您，他们累了一上午。那天风好大，插在您坟头的纸巾旗呼啦啦地摆动。您的坟地是大舅舅和哥哥之前看好的，这块地是我们家的自留地。您的墓向朝西，墓尾靠山。
为了您的墓地位置，姐姐和大舅舅还有些分歧，原因是旁边有同姓后辈墓，他们的坟墓靠前。姐姐说您的墓不能往后，要超过他们；大舅舅说，那不对，您是长辈要高高在上。其实，他们只是想您能安息，不受他人“打扰”，盼您在天之灵能护佑儿孙。
娘，您曾无数次想念我，我也曾多次想把您接到重庆和我们一起生活，无奈您坐不了车（严重晕车），姐姐哥哥弟弟妹妹他们也不赞同，因为您年事已高，不适合远走他乡，受不了舟车劳顿，所以您无法来到我身边，这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还是儿无能吧！在您多种疾病缠身时也没能好好地给您好好地治疗，陪护在您身边。
在很多年前，据村里的光法大哥生前回忆，您年轻时曾遭受父亲严重的家暴，您在地上睡了三天三夜，差点就没命了，您的腿疾估计也是那时候落下的。父亲先您而去，他大概也累了。您四十二岁就带着我们五姊妹相依为命，吃尽了苦头而无处诉说，您也不愿意向村里任何人说。您知道即便您说了，很多人只会笑话您。
在父亲走后，您苦苦地撑着这个家。每当狂风暴雨来临时，您都拿杆秤挂在门栓上，您说秤能压千斤，能压住狂风，不让它吹走我们的茅屋顶，因为这茅屋里还住着您的五个孩子啊！！
父亲走后，我们一家人常被左邻右舍欺负。为了两家界沟等等点滴小事，他们都会恶语相向，就差没出手打人。面对恶人，您也不怕，咱打不过骂不赢但绝不退缩。有一年，隔壁家的老太婆一只鸭子不见了，他们严重怀疑是我们偷吃了鸭子，污言秽语从老太婆的口中喷薄而出，您忍受了！
记得有一年的梅雨季节，茅屋的土墙在雨水不断地洗刷下倒塌了整整一面，大门连着门框也塌了，您和我们居然没受到一丁点伤害！！如今，谁也无法再“伤害”您了，曾经伤害我们的那些人也早已呜呼哀哉。
娘，您住老年公寓十年，我回来看您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们五姊妹按月将生活费打到公寓的账户上，我平时只是打电话问候一下。您会接电话，但不会拨打。在这十年里，您遇见了好心的王叔叔，他今年79岁了，是其他镇的。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老伴过世多年。这些年，承蒙他老人家对您的照顾，也让您的日常生活过得舒服一点。在回重庆之前，我特地去了一次老年公寓看望他，向王叔叔深表谢意，并叮嘱他好好地保养身体，了却我心头之愿。
娘，在大家的帮助下，您的后事办得很风光，也得到了乡亲们的肯定。频频燃烧的纸钱、冥币，还有那幢漂亮的纸房子您一定要“收”好，这也是我们五姊妹对您最后一次尽孝。永别了，娘，期待我们能在梦里相见！
（写完此文，窗外下起了大雨。那一定是老天在替我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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