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走进了死胡同

哲学离开了源头活水，哲学钻了牛角尖，哲学进了死胡同。

我这里说的是西方的主流哲学，书本里的哲学，课堂上的哲学，教授们的哲学，玩概念的哲学，哲学家小圈子里的哲学。

迄今哲学经过了三个发展阶段，也可以称为三部曲。第一步，本体论，第二步，认识论，第三步，语言转向。哲学一开始重点关注的是存在的本质和实体性，研究这个外部世界究竟是什么。其结论差别很大，于是哲学家们就想，这大概是因为人与人观察和认识世界的方法不同，统一了认识就好了。哲学于是重点转向对内，反思人类自身的思维过程和方法，哲学进入认识论阶段。结果呢？人们认识的分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增加了，千奇百怪，而且互不相让，都说自己是真理。问题在哪儿呢？哲学家想来想去，认为恐怕是语言问题，就是概念陷阱，虽然大家用的似乎是同样的词汇，但其实含义并不相同，各说各话，弄不到一块去。因此，只有把语言弄明白了，才谈得到哲学。这就是第三阶段，哲学变成了语言学，所谓分析，竟退化成了语言分析。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那么存在就是语言的家庭成员了。维特根斯坦说，能说清楚的已经都说清楚了，凡是语言不能说清楚的，就不要去说了。于是哲学完全被关在语言的小房子里了。照此逻辑，若语言不同，其存在的本质也就不一样了。于是本来研究万物统一规律的哲学，就被语言分裂成不同语言的自家学问了，化整为零了。

总之你会发现，一部哲学史，就是由宽而窄，由粗变细，由外向内，脱实向虚的历史。哲学正在没落，有人甚至说哲学已经死了。

哲学走上此路，不是偶然的。哲学刚出现的时候，气象宏大，包罗万象，自然科学都是它的子嗣。但自然科学慢慢长大之后，就独立成家立业了，而且高歌猛进，成绩斐然。自然科学对世界的认识，不但宽阔，而且切实，抢了哲学关于本体论的研究地盘。哲学于是锋芒向内，侧重研究人类自身的认识规律。这既是一个无奈的换道，也是一个伟大的进步，但也是一个危险之举。因为这么一来，哲学就开始专心玩概念了。管它外部世界什么样，我在脑子里能用概念构造出无限多的图景来，都能自圆其说。概念是砖瓦，逻辑是水泥，有这两种材料，什么虚拟宫殿都能造出来。到此，哲学就与真实世界分道扬镳了。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理论脱离实际。

当哲学家们玩概念玩到几乎江郎才尽、黔驴技穷的时候，哲学还往哪儿走呢？一条路是仙人下凡，回到物质世界来，回到社会实践中来，马克思就是这样呼吁的。马克思说，哲学家们别再一味地解释世界了，你们琢磨琢磨如何改造这个世界才是正经（《费尔巴哈论纲》）。这是切中要害的忠告，因为解释世界随意性是很大的，你怎么胡说都行，天马行空编概念故事，反正也不负责任；改造世界则不然，你若背理就会碰钉子，就办不成事，出水才看两脚泥。毛主席的《矛盾论》、《实践论》都是这个路子。但是那些哲学老爷们怎肯接受这个意见呢？毕竟脱离实际脱离实践的哲学更符合这些人的利益和生活方式，也更能满足他们的优越感。所以他们继续走既定之路，越来越飘、越来越窄的路。那就只能讨论他们虚构的概念大厦的设计图和建筑材料了，这就是语言学的转向。本来哲学是要通过语言认识世界的，现在可倒好，用语言认识语言了。这当然也有点意义，只是越来越爬上象牙塔的顶端了。你还往哪儿爬？欲穷千里目，上边没有楼。

脱离实际的哲学无人问津，哲学阿Q们只好安慰自己说，哲学好啊，哲学是“无用中的大用”。谁说哲学无用？哲学能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世界、了解社会、了解自我，这不是用处吗？哲学能使人更聪明，更善于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这不是用处吗？只有刻意脱离实际的学问才是无用的。必须把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解放出来，变成普通人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武器，否则哲学和哲学家就只是一些展览品。先生们在死胡同里迈方步，连自我感觉良好的日子都不多了。

2024,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