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苦少年
——彼岸花
文/枫林
路森望着窗外，夜色浓淡，几颗寂寥的孤星在天际的边缘微微闪烁着黄晕的微光，像邪恶女巫黑袭裙衫上点缀的流苏，一片淡染，一片浓厚，东西南北各不尽同，又宛然像一名刚出道的手法不似娴熟的没落画家勾勒出的拙画。
“我该去哪儿呢，我的内心充满了孤寂仿徨，”他自言自语道。
列车驶入黑幽空洞的隧道时，忽闪而过的群灯打开了他的遐思，“对，我要去寻找那朵唤醒生命的彼岸花……，他像鼓足勇气的战前侍卫，娓娓道来。
那一天，父亲去了遥远的南方外出务工，母亲，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像世上所有孤独守在家的母亲一样，用生活的气馁和世俗的愤懑皮鞭抽打了路森的肩臂和腿脚，路森很害怕，很悲屈，他抖动着双手，给母亲写了一封仅有的信函。
亲爱的妈妈：
您好！
请原谅我的无知和懵懂，我将离开这座城市，离开生我伴我的我认为我财产中最让我骄傲和惧怕的家，我要去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一个你们看不到我，不用皮鞭对我讲话的地方，我要去寻那治愈生命的金色彼岸花朵。
再见！你们认为皮鞭比我生命更重要的路森
第二天一早，路森没有去学校，而是步行去了离他最近的列车站，年仅15岁的他，离高中越来越够得着的他，询问了无数客人，只有一个人愿意以叔父的名义帮助他实现偷渡，买了一张通往最遥远东方边界的车票，是的，他又多给了他十元钱作为报酬。
艰行了三天三夜，背包里的馒头已所剩无几，咸菜也见了瓶底，每天靠列车上免费提供的开水打发日子，偶尔，身边坐了靠站上车的好心乘客，看到这样一个衣冠不整，头发油腻，满脸忧郁的大少年，他们都会慷慨解囊，毫不犹豫地支援他，让他在列车上吃顿更有营养的饱餐，他也每次都会用课本中学到的礼仪方式去再三表达自己的谢意，这足可看出他是一个虽然时长接受家训，却又规规矩矩有礼有貌的青少年，有些朋友还发了抖音，表示他是一个流浪的孩子，要为他寻找家乡的故土，他都宛然谢绝了，并称他要去很远的地方，找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过日子，种种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他内心世界里，到底装载着怎样的凄凉忧伤和孤独难忍，到底是他背叛了世界，还是社会遗错了不该遗弃的少年，依我看，这是个很有趣很可笑又很感人的认知问题，我们生活在这繁杂嚣扰的大蒸炉里，受尽侮辱煎熬和蒸汽的压榨，在所谓命运的枷锁里痛苦挣扎，我们祈求上天赐予美好安乐，心中常常因祈求而获得心理上的慰藉，蠢蠢过着每一个“挨饿”的日子，却又苦苦挣脱不了命运的束缚，它愈夹愈紧，几欲将我们活活熬死，我们又不得不依附于它，祈求它能好些脾气，让我们过的再洒脱一些，再释然一点，这样，所谓命运的枷锁便会仁慈得为我们松缚一些，至少，我们不必真的苟且偷生，欲欲不得志！
路森又一次凝望着黑篮的苍穹，他在想，难道天上的神明看不到我的悲痛，我满心忧苦，去向谁倾诉，只有向着天，这冥冥中我认为会安乐我躯壳的上苍，保佑我吧！老天爷啊！他呼呼睡着了，在梦里，他寻到了一大颗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十分灿烂无比的彼岸花朵，真的！那是多么美丽的花儿，多么令人神往，让人着迷！真想，真想扑上去，抱住它，拥有它，祈求它为我带来所谓命运不会缠身的新的美好的幸福，召唤，召唤，那个美丽的梦，就快要实现……
天际放出一缕蓝光，紫红的艳阳从远处地平线的底部缓缓升起，像一只蠢蠢欲动的摇摆双臂的金龟，慢慢的，慢慢的，飞上天来，普照一切不等和忧伤，把醉美的光亮和温暖奉送到人间，让美的丑的都在这金色的亮斑上舞跃祈祷。
路森托着下巴，饥饿和乏味搅扰着他的肚囊，那是种求生的意念在鬼鬼祟祟，在撮箕他，去乞求，去哀告，向车厢里刚刚涌入的一大批身着花花绿绿的人流啊！他们有钱，有足够撑破他肚皮的神奇法力。他实在撑不住了，他起身，身旁的座位显然无人打搅，人们看到这样一个肮脏的少年，打扰岂不可笑。他伸出一个用过很长时间的上面粘满了剩菜残羹的又被无情舌根舔过无数次的腌臜塑料盒子，向着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用恳求的凄楚的目光对视着每一个，嘴里还要奉承，要满含微笑，要示意点头道谢。第一个瞅了瞅他满是油腻的头发，努着嘴朝盒子里丢了一元钱，第二个用同情的目光对着同样诚恳的双眼，确定这不是场闹剧，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典例后，扭身对自己三岁的儿子说，“小宝，你要听话，不能学这位大哥哥，他不好好读念书，以至于在列车上乞讨，你要读书，要识字，要做科学家，要学袁隆平老爷爷，要让世界的粮食不缺乏，要为人类伟大事业做奉献，知道吗？如果不知道，我会用小皮鞭抽你的小屁股。”第二个讲完，把十元钱放在盒子里，显得十分礼貌，想必是做给孩子看的，又对自己的孩子做了一个努力向上的手势，就把脸朝向手机里的奇彩世界了。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吞噬他本是饥辘的心，他有多少次想要从车窗钻出去，哪怕摔个粉身碎骨都愿意，无地自容，浪荡不堪，只能用这种寡薄的言辞来形容他此时的处境，第三个，“小伙子，你为什么不读书出来做乞丐，”这缺乏素养的词句来自一个身着摩登时装半打着粉色小领带的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口中，“不好意思，叔叔，被迫无奈，”路森这样答复，“我看你是贪得无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靠别人的实施安度晚年，你应该读读廉耻怎么写，”这一通训斥好生让他越发孤独沮丧，又如何是好呢，他已然习惯了这种“教导”，像老师在课堂上指着鼻子骂你没出息的教导，他道声谢谢，侧脸转向下一个，显然，从那位所谓的绅士身上，没有领到一分赏钱，继续这枯燥的行经……不管怎样，看来还不错，今天的收获足以填饱反抗的肚皮和受饿的灵魂。
这是最后一站，离心中的东海越来越近，列车驶过一片极目望不到边界的荒原，很长时间后，在一个小的城镇中短停了下来，他快速下了车，带着他皱巴巴的行李和那个向征生命延续的盒子，在人流穿梭不息的浪潮中，找到了出口，出去便是自由，他疲惫酥软，在软座中度过一周的舒适中，解脱开来，释放，全新的释放，呼唤他，来吧！少年，向我的港湾和臂膀。
之后的几天里，他这样在风吹雨打的道路上边行边睡，布鞋磨出了趾洞，他丝毫没有觉察到脚上的水泡在挣扎，在反抗，在一次又一次折磨他疲惫不堪的身心，他的灵魂深处，仅有的一线光明，那金光闪闪的彼岸花，在召唤着他，在静候净化他的魂灵，随后，大片的浪花和礁岩亢奋了他的视角，他满心欢喜，要将许些的烦恼和不快吐露给大海，让它们沉入它的最底深处，永不见世。
又走了三天三夜，几乎进了无人区，这里没有一座房屋和一个人丁，连条狗都见不着，到处是无边无际的湛蓝色的海洋，此时的他，已疲惫不堪，夕阳斜挂高空，俯视他的脆弱，将仅有的一点暖亮赠予他，他蹲坐在一块儿海边的岩石上，余晖映照着他消瘦的脸庞，披在他的身上，活像希腊中的古神，浑身焕发光彩，他仰起头，莞尔一个微笑，算是对夕阳最好的回赠，饥饿的胃又一次敲响皮囊，在胸膛间苦哀，他从背包中翻找，只有一片干裂的差不多就要发霉的劣质面包，矿泉水瓶中的水也因呕气，几乎见了瓶底，无奈何，他只有喝海水的份了，苦涩的味道虽然难以下咽，但至少，比喝死强，吃完最后一片发霉面包，他站起身来，用声嘶力竭的哀鸣，朝着大海最深最远的方向发泄着全身心的愤懑，大海翻涌着，好像听到了他的问候，那层层叠起的浪花瞬间将一声声回音淹没，收藏在它那最深最没落的底层世界里。
夕阳也为之动容，笼罩了一层神明的光辉，在最远处一座礁石的顶部，变幻做一朵灿烂无比，金光闪烁，硕大奇丽的彼岸花，它像金莲又似日葵，一瓣瓣散开，向东南西北舒展着腰身，只见中间有一颗紫红色好似挑动心脏的花蕊，在海风中轻轻摇动着明辉，招示着，“过来！孩子，当你挣脱生命的束缚，我便让你幸福！”，路森祈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他兴奋地张开双臂，奔跑者，去拥抱，去追逐那神往的永恒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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