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与经典作家

刁克利，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英语语言文学教授协会会员、世界华文创意写作协会副会长、中外传记文学研究会理事、中国英汉语比较研究会诗歌研究专业委员会理事。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西方文论、创意写作与文学翻译，出版专著《作者》《西方作家理论研究》《诗性的拯救》《诗性的对话》等，编著《英国文学经典选读》《英美文学欣赏》《翻译学研究方法导论》等，译著《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哈克贝利·芬历险记》《汤姆·索亚历险记》《成为作家》《开始写吧！——虚构文学创作》《开始写吧！——非虚构文学创作》等。

本文选自《文学的世界》刁克利 著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22年11月出版

诺贝尔文学奖与经典作家

我们先来说说影响最大的诺贝尔文学奖。它的标准为授予 “在文学领域里创作出具有理想倾向的最杰出作品之人士”。最杰出的作品， 第一要对人性有最深刻的揭示。所谓最深刻，就是最真实，要求作家诚实、无畏地描写人类生活的真实面貌，揭示人类生存的真实状况。 第二要体现语言的最高表现力，具有高超的写作技巧，艺术水平必须是那个时代的最高峰。第三要保有文学的特征，给人希望，具有理想 倾向。这三个标准是最基本的：揭示人类真实的生存状况；体现语言最高的艺术水平；具有理想倾向。 

人们对前两个标准的理解一般没有问题，而对于 “具有理想倾向”往往觉得不好把握。其他的学科只要发现真相、揭示规律，就算是最高的境界和水准。而文学还要能给人带来理想，带来一种超越现实的方向感。这不好把握的一点正是诺贝尔文学奖的一个标准，是诺贝尔对文学寄予的理想。 

诺贝尔奖是诺贝尔个人捐资设立的，包括物理学奖、化学奖、 和平奖、生理学或医学奖和文学奖，他本人是一位科学家，饱读文学作品，也梦想过做一个诗人。他一定深深懂得科学和文学的不同，懂得文学能够起到科学之外的作用——文学的这个特殊作用应该就是表达绝望中的美感、悲剧中的希望、苦难中的坚强。文学可以最具艺术性地揭示深刻动人的人类现实，使人即使在面对最绝望的苦难时仍然怀有希望。的确，文学必须描写苦难，直面最惨烈的真实，不少描写荒诞、绝望的作家也获得了诺贝尔奖。这种希望和理想不是硬生生地提出来的，而是以文学的方式表达出来的信仰。 

威廉·福克纳于194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获奖演说辞中有两段话值得每一个人，特别是每一位向往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学习和珍藏： 

作家必须把这些铭记于怀，必须告诫自己：最卑劣的情操莫过于恐惧。他还要告诫自己：永远忘掉恐惧。占据他的创作室的只应是心灵深处的亘古至今的真情实感，爱情、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少了这些永恒的真情实感，任何故事必然是昙花一现，难以久存。他若是不这样做，必将在一种诅咒的阴影下写作。因为他写的不是爱情而是情欲；他所写的失败里，谁也没有失去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所写的胜利里没有希望，而最糟糕的还是没有怜悯或同情。他的悲伤并不带普遍性，留不下任何伤痕。他描写的不是人的灵魂而是人的内分泌。 

我相信人类不但会苟且地生存下去，他们还能蓬勃发展。人是不朽的，并非在生物中唯独他留有绵延不绝的声音，而是人有灵魂，有能够怜悯、牺牲和耐劳的精神。诗人和作家的职责就在于写出这些东西。他的特殊的光荣就是振奋人心，提醒人们记住勇气、荣誉、希望、自豪、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这些是人类昔日的荣耀。为此，人类将永垂不朽。诗人的声音不必仅仅是人的记录，它可以是一根支柱，一根栋梁，使人永垂不朽，流芳于世。

每位作家的内心都应该激荡着这样的情怀。根据这个标准，如果我们回顾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史，会发现大部分作品都维持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准上。仔细想想，人类的一切信仰和智力活动的努力，包括宗教、哲学和其他一切的人文社会科学，难道不都是试图为人类释义一种更为理想的状态和方向吗？ 

一年一度的诺贝尔文学奖评选是寻找最杰出作家的过程，诺贝尔文学奖的历史就是界定、遴选经典作品和作家的历史。理想的作家是具有理想主义倾向和深切现实关怀且艺术水准最高的作家，这是由诺贝尔文学奖的历史得出的结论。 

为了寻找理想的作家，为了寻找理想的作品，文学的形式和边界从来都不是困扰。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不断界定新的文学形式，开放和扩大文学的领域，小说、戏剧、诗歌、散文、神话作品均可，历史类作品、哲学类作品、传记甚至演讲和歌曲亦在获奖作品之列。对于作家的启发是，文学要深刻如哲学，而更具深刻的启示性；真诚如历史，而更具普遍的真实性；如演讲般激情，似歌曲样深情，而更富有诗意。诗意是文学的标志。这种诗意是语言的艺术性、思想的深刻性与现实情怀的完美融合。 

如果有一种领域能够代表人类的理想，文学正是这样。用文学书写世界，这本身就是一个理想。所幸的是，人类不断有优秀的作家涌现，书写这个世界的诗意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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