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过马路，从西到东。夕阳的余晖穿过高大建筑的空隙照在她身上，镶了一圈暖黄色的晕，佛光的质感。她的一头长发都白了，向脑后梳成圆髻。灰色调的老款衣裳，松跨跨遮住瘦身子骨。她的腰那么弯，那么弯，快要弯成九十度。压在她肩头的竹扁担像一支两头负重的箭，再也无法轻松弹射出去——虽是车子一闪而过的瞬间看见她的，她那老态十足的形象却异常清晰的呈现。
那老人家真可怜，这么大年纪还卖菜！
去买她的菜吧，都包圆儿。
行，你把车停好。
我放慢速度靠边停住，先生开门下车，返回去寻那老人。
从看见老人到停车不及一分钟，但也错过了数百米，又正好在立交桥的引桥旁边，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儿。等先生拐个弯儿走到立交桥那边，他也不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总也不见他回来，我向后扭头看，脖子都酸了。过了近二十分钟他才露头，越走越近。
他上了车，我接过青菜一看，只有一小把，且是三样混合体：空心菜、红薯叶、冷菜，蔫巴巴的没精神。我问：这么少？不是说都包圆儿？
他说：只有这么多了。我问多少钱，老人说4块，我给了50块，不用她找。老人一把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说谢谢好人，颤巍巍的要跪下，我赶紧拦住，又给她300块。老人又要跪，我又拦住，这可受不起，会折寿的！老人眼里含泪，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说她家里还有很好的空心菜，离这儿不太远，非要回去拿给我。我告诉她不用，找个机会抽出手跑走。
彼时，宇航八岁，也在车上，他目睹这一切，说：长大了，我也要帮助别人，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一个多月后，某一天黄昏，我下班回家，娘说我爹下午在商场里昏过去了。当时他俩在挑选青菜，娘突然发觉爹说话不利索，走路也不稳，赶紧扶着他。就在她扶住的当口，爹向她那边倒下去，娘忙用半边身子顶住。娘的一条腿做过手术不能用力，眼看支撑不住，旁边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见状跑来帮忙，爹才没倒下去。他们把昏迷数秒的爹扶到近旁的办公室，让他坐在椅子上，又倒来温水。爹坐了一会儿，又喝了水，缓过劲儿来，慢慢恢复精神……
第二天，带爹去住院做全面检查，造影显示脑子里一根血管堵塞，需吃药输液调理，把堵塞物融解疏通。
我看着七十岁的老父亲躺在病床上，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却显得那么弱小，头发灰白，皮肤松弛，输液针扎在左手背上，胶布缠绕，一滴又一滴透明的药液落下来，慢慢流到他不再饱满有力的胳膊上的血管里，他闭着眼睛睡着，无助的婴儿般……心中一阵阵刺痛，眼里含了泪，赶紧跑到阳台上。
抹去即将流出的眼泪，抬头看天。天空瓦蓝而透明，数朵白云随清风往北飞，翻过远处的山头消失不见。
知道脑梗的后果，倘若严重便可能瘫痪甚至有生命危险，不知多少人在睡梦里或是突然摔倒，没来得及说再见就走了……父亲是小中风，住半个月就可出院，就像是一个预警信号，让我们看见父亲的身体状况，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小心关注。这让我心怀感激！
想想那个卖菜的老人和先生的善举，再想想帮助我爹的那两个服务员的善举，我相信这其中必有联系：一个善举会吸引另一个善举的到来，这样的善举越来越多，会稀释灾难的稠密度。
相信善念会越来越多，善举会越来越多，多到像繁茂的草木，目光所及遍是，开美丽的花儿，结丰硕的果，一代代繁衍不息……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