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3-1)
王熙凤身份很特殊。首先她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和王夫人是至亲。王夫人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丈夫的侄子,就是亲上加亲。王熙凤在荣国府当家,既能代表贾政王夫人,也能代表贾赦邢夫人。所以,让王熙凤当管家,可以平衡荣国府权力,是荣国府的最佳选择。
荣国府最大的危机是权力分配的危机。贾赦作为荣国府长子,却不当荣国府的家。贾政作为荣国府的二房,本应被边缘出去,然而他不但继续留在了荣国府,还成了荣国府的当家人,贾赦就算是个傻子,他也会于心不甘。很多人觉得是贾母偏心,贾赦也是这么认为。其实,贾母也是很无奈。贾赦不是当家的料,让他当家无异于将荣国府推上绝路,但贾政当家又名不正言不顺。王熙凤的到来,正好平衡了荣国府内部的矛盾。
王熙凤作为贾赦的儿媳妇,又是王夫人娘家的侄女,由她“一身而二焉”充任荣国府的管家,荣国府权力分配的危机就不会爆发。王熙凤的丈夫贾琏是荣国府长孙,由贾琏王熙凤夫妇当家,至少在姿态上表明了史老太君迟早会还权于长房——虽然这是不可能的。荣国府之所以没有分裂,应该是得益于王熙凤管家。
其实,王熙凤并不适合管家。她总揽荣国府家务,对这一大家族的种种矛盾与危机洞如观火,看得最清楚。但王熙凤的想法,既不是贾政式的使宝玉继承祖业,绵延世泽;也不是秦可卿式的及早回头,留有退路;更不是探春式的兴利除弊,锐意革新。王熙凤所要的只是让一大家族得到暂时的存在,以便供她自己支配与剥削。她越感到好景不长,越不放松自己,她日夜辛劳,拼着自己一人的精力,为个人私利而奋战到底,一面制造别人的悲剧,一面也葬送了自己。
王熙凤这个人,嘴甜心狠,头脑灵活,手段多多,用一个词形容她最为恰当——八面玲珑。她对长辈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对平辈和蔼可亲、爱护拉拢,对下人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总之,她总能不动声色对不同人采取不同措施,而且做得极其自然,不知不觉将人降服。唯独一个是例外,那就是她的直接顶头上司,也是对于她来说最关键的一个人——她的婆婆邢夫人。
婆媳关系——一个永恒的难题,却被她忽视了。
王熙凤有贾母王夫人的支持,有王家强大后盾的支撑,混得春风得意,风生水起,可是再精明能干的人,也有弱点,她的弱点就是太过骄傲了些,没懂得要讨好自己的正牌婆婆邢夫人。虽然现在她帮姑妈料理家事,但是她这个大管家终归是临时的,等到宝玉娶了妻子,她还得回邢夫人那边去。
邢夫人是贾母的大儿媳,没本事没能力,还不会讨好婆婆,不受婆婆待见。因此邢夫人心里对受宠爱的王夫人和王熙凤是羡慕嫉妒恨的,她总是虎视眈眈盯着她们,明里暗里处处找茬,随时准备给王熙凤一个下马威,宣誓她当家做主的地位。
贾赦想讨鸳鸯做妾,邢夫人让王熙凤帮忙去找老太太说,不料她这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儿媳妇,此时却不积极作为,还劝贾赦放弃娶鸳鸯的念头。明眼人都知道,王熙凤是正确的,鸳鸯就如同贾母的左膀右臂,贾母是一刻也离不开她的,谁把她从贾母身边挖走,那不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吗?不通事的邢夫人就是看不透这一点,兴冲冲自己去找贾母说,结果最后被贾母大骂一通,闹了个大红脸。
这件丢脸的事,邢夫人这种四六不通的人是不会反思为什么办不成的,相反,她怪王熙凤不作为,把这笔账记到王熙凤身上,怪她不把这个婆婆放到眼里,不为婆婆出力,于是两人之间有了重大嫌隙。
让他们婆媳矛盾升级的,是另外一件事,贾母生日,两个婆子不听尤氏派遣,王熙凤为了尤氏面子,就把婆子捆了,没想到有个婆子的亲家跟邢夫人有关系,就去邢夫人那里嚼舌根。再光明磊落的人,也怕小人背后使坏,王熙凤就这样不明不白让小人陷害了一把,添油加醋,把问题上升到凤姐不把婆婆放在眼里。缺心眼的邢夫人正中下怀,当即气呼呼找到王熙凤,一阵数落,凤姐只有默不作声流泪的份。这次事件,邢夫人终于扬眉吐气,给了凤姐大大的难堪。凤姐败了,因为她是媳妇,得罪了婆婆,她纵有千般理由,也没处说理去,封建制度礼法使然,没办法。
这就是古代的尊卑观,它就像如来佛的五指山,就算你有再大能耐,最终也逃不出它的迫害。幸亏曹雪芹没写完这部书,要不然,凤姐被婆婆和丈夫一点点毁掉,折磨致死的情节,还不知会成为多少媳妇的噩梦呢。
松樵认为,王熙凤起码做错了三件事,造成她管家失败。
首先,王熙凤不改革。
王熙凤说了,自己这些年想了多少省俭的法子,遭人恨。但她并没有做出改革的努力。探春是力主改革的,在她管家的短短时间内,就做出了成效。王熙凤管家,一直原地踏步。
其次,人情大于礼法。
松樵认为,人情大于礼法是荣国府的痼疾。王熙凤不仅完全继承了这一套,而且将这一套推向巅峰,是以荣国府在王熙凤手里不仅没有日新月异,反而暮气沉沉。
最后,以权谋私,知法犯法。
第十五回上半回的回目十分显眼,直道“王凤姐弄权铁槛寺”:馒头庵老尼姑求了王熙凤假冒贾琏之名,托了长安节度使,强迫别人退婚;结果张家的女儿和某守备的儿子双双自尽,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第十六回文本说:“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
王熙凤自己所犯之法就足以使荣国府向万劫不复。这样的管理者再有能力又能如何?松樵认为,无论王熙凤怎么雷厉风行,怎么“杀伐决断”,她都不可能让荣国府焕发活力。
综上,王熙凤管理荣国府是一次妥协的结果,王熙凤的能力也不足以拯救荣国府。而王熙凤知法犯法的行为,更加速了荣国府的毁灭。贾家就是这样,一次次在妥协和放任中一步步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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