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 言

文/吴波

“尊敬的校领导，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春风送暖，万物复苏，又是一年春草绿，在这咋暖还寒之际，我们全体师生又欢聚在这美丽的校园，共同开启并即将创造新学期的美好未来……”

武勇老师坐在高一（2）班后面，望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漫步经心地听着台上初中部的汪军老师作教师代表发言。这是新学期的例行公事，浦江中学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下午，必然是组织全体师生坐到楼前广场上，举行新学期的开学典礼。开学典礼的程式武勇也是早已烂熟于心，每次，总是张校长主持，孙校长宣读表彰，教师领奖，学生领奖，初中部教师代表发言，初中部学生代表发言，高中部教师代表讲话，高中部学生代表发言，最后，一把手校长吉兵讲话。武勇在浦江中学工作近十年了，这样的开学典礼，参加过快二十次了，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年都那样，一点新意都不会有的”，武勇心里说。

不过，上学期的开学典礼，还是有点不同的。其实这个不同仅仅是对于武勇自己来说的。去年秋季开学，刚过三十岁的武勇，受到吉校长赏识，“提拔”做了高中部的级部组长——浦江中学本身就是城区的薄弱中学，学校的高中部，一个年级仅两个班，三个年级六个班，就和初中部的一个年级一样多，所以啊，这个高中部的“负责人”，仅仅就相当于初中部的一个级部组长，所以，干脆也不叫主任了，和初中部一样，直接叫做高中组组长。武勇也算是“做了官”的中层干部了，“三十岁，年轻有为啊！”很多老教师看到武勇时，总会关心地说。

因此，上学期的开学典礼，就有些不同了，不同的就是，武勇，作为高中部的教师代表，第一次登上了开学典礼的舞台，面对全校师生，做了发言。武勇想，自己怎么说也算是个干部了，第一次发言，可不能说不好。所以武勇花了好长时间，精心撰写了一篇各方面内容都比较适合本校学生实际的发言稿，坐在主席台麦克风前，长篇大论、声情并茂地作了发言。发言结束，在全体师生的掌声中，武勇的眼睛瞥见吉校长的目光，那是一种赞许的目光，让武勇心里很是愉快，步履轻松地走下台去，回到学生后面。

这一次的春季开学典礼，对于武勇而言，就没有什么不同了。真的没有不同，连武勇作为高中教师代表发言，都和上学期开学典礼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但也有不同，武勇没有了一学期前那种踌躇满志的神态，一学期干下来，武勇才明白，这个“活计”可不是那么好玩的。高中部的学生很差，武勇是知道的，自己可是在高中部做了快十年的班主任与课任教师。但是高中部在全校是如此地不受待见，武勇是做了“中层”才完全明白的。原来，学校对于这个高中部，仅仅就是维持了事，仅仅就是为了招一届学生收一笔学费，而收取的费用全部进了学校的小金库，吉校长们有了自由支配的去处。自己做了这么个高中组长，真的就是个“组长”，只有“组”的全部责任，没有“长”的任何权利。钱，自己是绝对管不了的，“只要有可能不往高中部花钱，那就是绝对不会花的”，这一学期，武勇心里对自己说过无数次；人，自己也是调配不了的，“初中部看不上的、不想要的老师，都到高中来了。”

这一学期，武勇也在心里气恼过无数次。一学期下来，武勇这个“新晋”中层，可干了不少事情：级部组长、班主任、十六节正课……学期中间辞聘了几位外聘教师，本校老师又不富余，任教高中历史的武勇不得不在学校安排下多带了一个班级的课，高一两个班、高二一个班、高三还有一个班，跨三个年级，也算是“绝无仅有”了！除此之外，武勇还要参与校长办公室的宣传报道、文字工作，谁叫武勇好写写文章，算是大家公认的“笔杆子”呢？

武勇也不是没有怨言，也不是没想办法，有好些时候，武勇走进校长室，几乎就要张口了，然而看着吉校长那满面春风、满脸微笑的面孔，听到他那满是关怀的话语：“小武啊，你年轻有为，好好干，将来发展大着呢！”武勇话到嘴边，只能又咽了回去。就这样，武勇如同一头老黄牛一样，整整“耕地”一个学期。年前发放绩效时，也只比上一学期多了一千多块钱，多了中层副职的干部津贴260元每月，其他的，几乎就没什么变化了。而“资历”比他老的校长、主任们，自然，都排在了武勇前面，绩效是要多一些的，谁叫武勇还年轻呢？

武勇坐在自己班级后面，两眼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耳畔，传来汪军那抑扬顿挫的发言：“同学们，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在新的学期，我们要抓紧每分每秒，努力，努力，再努力，拼搏，拼搏，再拼搏……”突然，武勇回过神来：“这段话怎么有点熟悉？”再听下去，“天啦！”武勇的头脑立刻就炸了：“汪军的发言稿内容竟然和自己准备的发言稿内容一模一样！”

新学期开学几天的各项事务忙碌，早已让刚刚休完寒假稍稍缓了口气的武勇再次陷入了焦头烂额的状态，这一次开学典礼的发言稿，武勇可没有了精力更没有了心思去亲自撰写了，武勇昨晚在家打开电脑，搜了一圈，觉得这篇不错，直接下载打印，只在电脑屏幕上浏览了一遍，都没认真去读，就装在了羽绒服里面的口袋里。现在，它还在衣袋里呢。

汪军老师下面的发言，武勇一点都没听，只听到全校师生的鼓掌声音。武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已经慌了手脚，不知该怎么办了。

台上，主持人张校长已经说到：“请初三年级学生代表吴雨桐发言！”又是一阵掌声，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的武勇，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上学期他第一次作为高中教师代表上台的发言稿，还放在二楼办公桌的抽屉里呢！武勇拔腿就跑，从学生后面直接冲向教学楼西边的楼梯口，跑上楼梯，进了办公室，抽屉一抽，翻了一下，一叠文件文稿之下，找到了上学期的那份发言稿，拿在手上，快跑下楼，跑到学生座位后面时，台上的学生发言刚刚结束，又是一阵掌声。

“下面请高中部武勇老师上台发言！”武勇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跳，走上台去，坐在主席台最右边的发言席。“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平静了一个假期的校园，因为同学们的归来，又一次热闹了起来……”武勇直接把稿子一口气读了下去，只省略了开头的“金风送爽，丹桂飘香……”读完，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武勇站立，走下主席台，拿着稿子的手还稍微有点颤抖。武勇的目光又一次瞥了一眼吉校长，看到的，还是那赞许的目光！

作者简介：吴波，男，1979年5月生，江苏淮安人，中学政治教师，淮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清江浦区作家协会理事。教学工作之余，热爱文字写作，2005年起在报刊发表文章，已约千篇逾两百万字，数十篇文章收录进各级各类书集，逾百次在市级以上征文中获奖。2017年9月，文集《里运河北大运河南》由团结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2020年10月文集《清江浦家常饮食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