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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刘邦集团发迹史(一) | 刘三解

“马上得天下”的过程,往往埋藏着日后王朝“治天下”模式的伏笔,概莫能外。

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在见诸史册的“反秦义军”之中,第一个面对秦朝郡守、郡监的讨伐在“野战”中得以“战而胜之”的势力就是刘邦集团。

这个事件就发生在上文中提及的“第一阶段”,尽管这个阶段时间很短,自秦二世元年九月至秦二世二年十二月,满打满算3个月的时间,却包含了刘邦起兵后的“第一次辉煌”和“第一次挫折”。见《史记·高祖本纪》:

攻胡陵、方与,还守丰……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泗州守壮败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未战。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沛公病,还之沛。

另见《史记·秦楚之际月表》:

(秦二世二年十月)击胡陵、方与,破秦监军。

(秦二世二年十一月)杀泗水守。拔薛西。周市东略地丰沛闲(间)。

(秦二世二年十二月)雍齿叛沛公,以丰降魏。沛公还攻丰,不能下。

两者结合,大事的轮廓其实很清晰,那就是秦二世二年十月,也就是刘邦起兵后的次月,其沿泗水挥师北上攻胡陵和方与,“秦泗川监平”的部队进围丰邑之际,退守丰邑,待其包围二日之后出击,一举击败“秦监军”。

秦二世二年十一月,首次战胜后的刘邦,以雍齿留守丰邑,东进至薛县,与早已起兵的陈武一同夹击泗水郡郡守“壮”的部队,所以“拔薛西”,而未入薛县,野战追击“壮”到戚县,捕杀了这位郡守。

不过也正是在这个月,刘邦集团第一次“分裂”危机到来了。

红色部分为刘邦集团扩张所及,蓝色为陈武控制,绿色为周市部,黑色为未知所属,或有吕氏起兵,可能性不大

陈胜的正牌下属,也是魏国势力的代表,魏相周市自东郡、砀郡略地至丰沛之间,也就是“捞过界”了,到了原楚国旧地的范围内,而他的来路,就是沿菏水,自昌邑、东缗方向至方与、胡陵,再南进至丰、沛之间。

刘邦并非没有对抗,而是沿泗水北上至“亢父”驻扎,再南下“方与”威胁周市所部的侧翼,“未战”,也就是与魏军对峙,但是没想到的是,“坚城”也就是大本营丰邑却被周市的一介使者招徕,雍齿以丰邑降魏国,待刘邦回归时,竟然不得而入,引兵强攻也没能攻克,恰好刘邦生病,只得领兵退回沛县。

雍齿的反叛,应该对于刘邦的打击并不大,毕竟情有可原,周市给的条件是“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也就是投降即得“封侯”,而刘邦不过是个“沛公”,也就是“县令”,还是自封的,而这个“侯”却是已经“略定魏地数十城”的“魏相”封的,含金量根本不一样。

但是,丰邑作为刘邦的故乡,却因为“丰,故梁徙也”,也就是丰邑的居民多是原本魏国的移民,竟然一齐“反为魏”,对自己刀兵相向,可以说是他起兵之后遇到的第一次挫折,也是第一次“身份认同”的危机。

如果止步于讲故事,那么刘邦起步的“第一阶段”确实乏善可陈,但如果细究,就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信息。

具体来说,即时间、人物、过程都没那么简单。

见《汉书·萧何曹参传》:

高祖为沛公也,参以中涓从。击胡陵、方与,攻秦监公军,大破之。东下薛,击泗水守军薛郭西。复攻胡陵,取之。徙守方与。方与反为魏,击之。丰反为魏,攻之。赐爵七大夫。

这与《史记·秦楚之际月表》“秦二世元年十月”条下的“击胡陵、方与,破秦监军”文字一模一样,行程立刻转向了“薛”,之后再攻胡陵,说明胡陵又反叛,攻克后,转至守卫方与,结果方与县反叛投靠魏国,丰邑也反叛投魏,“击之”、“攻之”而未“取之”,说两地均已丢失。

确定了时间顺序,以“薛西之战”为界线,之前为“一攻”胡陵、方与,之后为“二攻”胡陵、方与,待方与、丰反叛后的攻击则为“三攻”。

再看其他传记的记载,就会发现细节的增加,见《汉书·樊郦滕灌傅靳周传》:

(樊哙)哙以舍人从攻胡陵、方与,还守丰,击泗水监丰下,破之。复东定沛,破泗水守薛西。

樊哙跟随刘邦“一攻”胡陵、方与没有问题,但是“破秦监公军”的位置不在两县,而在“丰”下,也就与《史记·高祖本纪》的“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契合,接下来的记载更指出,沛县在之前已经丢失,这也解释了刘邦为什么在起兵之后“还守丰”,因为秦军已经“反扑”。

但是,樊哙却没有与曹参一同经历“二攻”和“三攻”,而曹参的传记记载,这一段也没有“从”字,再看“常奉车”的夏侯婴,他也只参与了一次进攻,其余两次没有参与,见《汉书·樊郦滕灌傅靳周传》:

(夏侯婴)从攻胡陵平,婴与萧何降泗水监平,平以胡陵降,赐婴爵五大夫。

对于“胡陵平”,《汉书》注释中提到:

张晏曰:“胡陵,平所止县,何尝给之,故与降。”

翻译过来,胡陵县是“泗水监平”的所驻扎县,夏侯婴跟随刘邦一起进攻“胡陵平”,结果在夏侯婴和萧何这两个熟人的劝说下,泗水监平在胡陵投降,夏侯婴得以赐爵五大夫,这也应该是本阶段刘邦集团的最高爵位。

类似情况的是周勃,不过他参与了两次进攻,见《汉书·张陈王周传》:

高祖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从攻胡陵,下方与。方与反,与战,却敌,攻丰。

那么,刘邦本人参加了几次进攻?确定了这一点,基本上就可以分辨出整个刘邦集团的部署和行程了。

答案是,只有一次,即“一攻”。

如果只看《史记·高祖本纪》的记事主视角,方与县“四易大王旗”的趣事肯定是不得其详的,只看确切记载,胡陵县也起码易手过“三次”。

最开始胡陵、方与为秦县,被刘邦攻克,换成了楚国大旗,待其撤回丰邑应对“泗水监平”的讨伐大军时,又反为秦县,而刘邦主力此时攻向了薛县的“泗川守壮”,击破该路人马后,又派曹参偏师扫荡胡陵、方与,两县再度换上了楚国旗帜,但当魏国相国周市的大军开来,方与又反为魏地,胡陵未有记载。

所以,一者确定“四易”、一者至少“三易其手”,时间只在两月之内。

确定了这一系列事实,再看刘邦起兵后的军事谋划,就会发现其间的妙处。

刘邦起兵恰与周文在关中的“戏”战败同月,紧随其后即撤出了沛县,转向了丰邑,原因应该就是沛县城大,且在泗水之畔,属于交通线要冲,面对秦朝的讨伐大军难以抵抗,所以主动转进。

但是,在撤出沛县之后,刘邦所部并非无所作为,而是北上胡陵、方与,其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向西与正在掠取魏地的周市所部建立联系,通俗地说,“傍大腿”。

之所以作出这个选择,同样与秦朝的讨伐大军有关,胡陵位于泗水与南梁水交汇处,方与位于泗水与菏水交汇处,都属于交通要冲,对于秦朝的重要性要远远胜于丰邑,故此,沿泗水北上平乱的秦军,一定会被调动至“外线”,而不会直接摧毁义军的家口和根据地。

当然,以上是基于地理的猜测,未必准确,但是之后形势的变化方向,却侧面印证了上述判断。

在刘邦“一攻”胡陵、方与之后,很快就迎来了秦朝的讨伐大军,从结果看,分为了两支,但其“分兵”的地点和前线基地,应该就是刘邦刚刚弃守的沛县,在“收复”沛县后,“泗水监平”和“泗川守壮”分作两军,前者扫荡刘邦部,后者进攻陈武部。

“泗水监平”并未直奔胡陵,而是转向西,沿“泡水”攻丰邑,这个意图应该被刘邦所部侦知,所以才“还守丰”,并遭遇了秦军的围城,两天后,刘邦军出战,这个“时间差”,应该就是刘邦主力回援的时间,里应外合故而“大破之”。

战败的“泗水监平”应该是先逃亡沛县,又在义军的追击下不得坚守,选择向北逃往胡陵而非向东到薛县投靠“泗川守壮”,这个证据就是樊哙独有的经历“复东定沛”,说明他的追击得力,而刘邦部下的其他将领在后徐行,而樊哙几乎是兵不血刃即拿下了沛县。

重新控制沛县后,刘邦所部并未趁势北上,而是选择出其不意,所以,全军向东,在薛县郭西,也就是外城墙西面,击破了秦军,这个战斗位置也说明了“泗川守壮”应该正在攻打薛城,却遭到了突袭,甚至是夹击。

战败的“泗川守壮”在原路逃回沛县的途中,被刘邦的部下斩杀于戚县。

挟大胜之威,才有了“二攻”胡陵、方与,曹参领兵到胡陵城下,经夏侯婴和萧何的劝说,“泗水监平”在胡陵投降,很可能就是这个过程中,“郡卒史”周苛、周昌兄弟才和平地转到了刘邦的旗下。

在胡陵投降后,刘邦分兵两路,主力随刘邦沿泗水北上亢父,在这里有一位“客”加入,即平棘懿侯执(《汉书》作:林挚),应该就是“和平迎接”刘邦的重点人物,而另一路则由曹参率领,沿菏水攻方与,并就此“徙守方与”,镇守该地,跟着他的人就包括周勃。

而萧何、夏侯婴和樊哙,则应该随从刘邦至亢父接收“新地盘”,却不想周市统帅的魏国大军直奔方与,曹参部与刘邦部因而聚集到方与和魏军对峙,却没想到方与县竟然反叛,主动归附魏国,刘邦主力“未战”,而曹参部对方与县“击之”,所以才有周勃的“与战,却敌”,也就是说城池已丢失,还主动进攻了曹参部,周勃领兵击退了方与的魏军。

更险恶的是,周市的“封侯”承诺还拉走了雍齿,丰邑也“反为魏”,此时的刘邦集团控制区理论上应该还剩四县,即沛县、胡陵、亢父、戚县,都在泗水沿线,在集中全部主力攻丰邑却“不能取”之后,“沛公还之沛”,也就是回归沛县,极可能此外三县也已全部丢失。

在第一阶段结束时,刘邦的创业故事就像一场“春梦”,在“独立自主”的辉煌之后迅速沉寂,就像画了一个圈,起于沛县,只余沛县。

这个过程中的两次战斗,即无兵力数目,也无细节记录,远不如《史记》中极富笔墨的“破釜沉舟”和“背水一战”,因为其欠缺戏剧性,所以对于司马迁和班固这样的传统史家而言,并不值得还原、钩沉。

然而,作为后人,我们去回顾秦末汉初的战争进程,就会发现,无论是陈胜、吴广、周文、宋留、葛婴,还是武臣、周市、田儋、项梁、韩广,他们的势力扩张、兵马增加,都离不开一个“徇”字,见《史记·陈涉世家》: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

所谓“徇”,《说文》记录原意为“疾也”,不是疾病,而是快速,引申义为“巡行”、“宣示”,而“徇”的目的则是使众人顺从,所以,“徇地”并非指“攻城掠地”的行为,而是以大军“武装巡行”令城池降服。

所以,考诸《史记·陈涉世家》、《史记·项羽本纪》、《史记·高祖本纪》、《史记·张耳陈余列传》、《史记·田儋列传》以及《史记·秦楚之际月表》的记载,在第一阶段中除刘邦之外势力的野战实际上只有两次——章邯破周文,田儋破周市。

一次败仗,一次内讧。

可以说,面对秦朝讨伐的大军,反秦义军的“武装游行”手艺立刻露底,只能一败再败,而刘邦集团却是同时期唯一曾击败秦军的义军,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刘邦本人的“知兵”,见《史记·留侯世家》、《汉书·张陈王周传》:

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汉书》作:沛公喜),常用其策。良为他人言,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之,不去见景驹。

古人关注“天授”,今人关注“常用其策”,其实重点在于“以《太公兵法》说沛公……良为他人言,皆不省”,别人听不懂,刘邦能懂,说明两人的“文化程度”相近,具有良好的沟通界面,同时,具有相似的军事才能和悟性,而非对未知知识的“盲从”。

通俗地说,刘邦本人就“能打”,否则,丰邑之战和薛西之战,两次疾风骤雨一样的“里应外合”就玩儿不了那么“溜”。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这里,“能打”的龟缩一县,陈胜、周市等“不能打”的“徇地数十城”,原因有两条:

(1)名位;

(2)国别。

必须指出的是,名位本就与国别有关,在秦灭六国之后,数百年来积累的国别意识并未自然消失,《史记》、《汉书》中对于“某国人”的叙述至汉武帝时代才基本没见,也就意味着跨越战国、秦、汉的变革时代,“某国”已经由“一家一姓”的“宗社”变成了“区域、文化”的代名词。

以陈胜、武臣、韩广,乃至于曾经被“拥戴为王”的周市为例,六国的豪杰对于“六国后”的血脉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真正有号召力的是“赵”、“魏”、“楚”、“燕”本身,无论谁来“复国”,只要他有足够的实力,没人介意他是不是“先王”的血胤。

问题是 ,“旗帜”本身是有界限的,也就是对于“捞过界”的行为总会受到反噬,比如武臣派出韩广取燕地,燕人直接立国,魏人周市略地至齐境内就遭到了反攻,在他略定魏地之后,就想要迎立“魏王”,更进一步说,葛婴立襄强为楚王,秦嘉自任大司马并在陈胜死后立景驹为楚王,也都是对“故国”的法统的执着。

而所谓“法统”、“政权合法性”,本质上都是民众,尤其是地方精英分子对政权的认可,这可以用马克思·韦伯总结的“传统型权威”来解释,所以,刘邦在起兵之后遭遇了一出“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凌虐,虽然他想在军事上和魏相周市比划比划,却没想到丰邑、方与这些与“魏人”瓜葛较深的地方转手就把他这个“楚国”的沛公给卖了。

更恶劣的是,他的军事进攻并不奏效,而我们之前提到,刘太公带领着刘氏宗族一直居住在“丰”,而刘贾、刘泽这两个从父兄、从祖昆弟的存在也说明,刘氏宗族的人丁还算“兴旺”,有没有支持“楚人”刘邦呢?

恐怕是没有的,见《汉书·楚元王传》:

高祖既为沛公,景驹自立为楚王。高祖使仲与审食其留侍太上皇,交与萧、曹等俱从高祖见景驹,遇项梁,共立楚怀王。

这里的“仲”就是刘仲,后来的代王,刘邦让他和审视其一同“留侍太上皇”,而时间却在景驹立楚王之后,也就是第一次进攻丰邑失败时,也就意味着刘太公在丰邑“失守”归魏之后,仍旧居住在丰邑,没有迁居沛县,也没有受到“苛待”和“驱逐”,侧面说明刘氏宗族并没有为刘邦的大业出力,他只能无奈地把亲族抛给了雍齿,这种羞辱感恐怕不轻。

继而,刘邦“痛定思痛”,主动向楚国的“法统”靠拢,以获得楚人的支持,来“驱逐”魏国对楚地的“蚕食”,即《汉书·高帝纪》里说的:

沛公往从之,道得张良,遂与俱见景驹,请兵以攻丰。

注意,见景驹之时,刘交与萧何、曹参、张良一同前往,这算是主动参与,也是刘氏宗族对刘邦集团最大的“参股”,而刘邦的全员觐见,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名位上毫无所得,反而要跟随景驹东征西讨。

值得注意的是,张良的参与,在此处写法是“道得张良”,也就是到“留”的路上碰上了张良,而《史记·留侯世家》里则写道:

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从之,道遇沛公。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西,遂属焉。沛公拜良为厩将……故遂从之,不去见景驹。

到底张良去见景驹没有?两人相遇的地方在哪儿?因为有这个矛盾,所以,班固在《汉书·张陈王周传》直接删去了“不去见景驹”之语,其实结合《史记·留侯世家》记载封侯时张良自述可知:

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

也就是说,张良本人承认自己“起下邳”,在留县与刘邦见面,注意,下邳和留县距离不近,虽有泗水连接,中间还隔着彭城,这个乾坤大挪移是如何做到的,也就引出了刘邦参与的第二阶段的战争,即“景驹部下”,这短短三、四个月(秦二世二年正月投景驹,当年四月即投项梁)间,也隐藏着一段历史的隐情。

见《汉书·高帝纪》:

正月,张耳等立赵后赵歇为赵王。东阳宁君、秦嘉立景驹为楚王,沛公往从之,道得张良,遂与俱见景驹,请兵以攻丰。

东阳宁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

这里“东阳宁君”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与秦嘉共立景驹,刘邦在之后,也应该归属于他旗下与秦军别将会战,但在项梁火并秦嘉、景驹的战争记载中,却没有提到这个人,作为刘邦一起扛过枪的“老领导”,此人的消失着实令人费解。

“东阳”应为地名,而秦嘉是凌县人,围攻东海郡治郯县时自称大司马,与地处淮南的“东海郡东阳县”并无关联,所以,“东阳宁君”要么是籍贯在“东阳县”,要么就是以“东阳”为封邑。

翻查一下陈胜起义后从起的“大势力”,唯一与“东阳”有关,且“排他”的,就只有一个人——陈婴,日后的大汉堂邑侯,汉武帝第一任皇后陈阿娇的曾祖父。

确定了这份渊源,楚汉之争中的很多谜团其实迎刃而解,比如项羽自请入关灭秦,楚怀王身边的“老将”提出,沛公才是长者,应该派他去,作为边缘势力的刘邦如何纳入“老将”的法眼,可谓真相大白,因为陈婴当时正是楚怀王的“上柱国”……

陈婴的经历非常神奇,如果只读“本纪”、“列传”,你会发现他的经历乏善可陈,由于为人“信谨”,以“长者”之名著称,身为秦朝的前东阳县令史,却被聚众杀死县令的东阳少年们推举为领袖,之后的过程,见《史记·项羽本纪》:

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

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于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

项梁渡淮,黥布、蒲将军亦以兵属焉。凡六七万人,军下邳。

翻译一下,就是陈婴聚众2万人,险些被推举为“王”,被其母亲劝说,你家祖上没有“显贵”,不要出头,跟着别人,胜了有封侯之赏,败了也好跑,陈婴听了,对他的部下说,项家世代为楚将,咱要想举事,还是得靠名家将门,于是部下都听他的跟随项梁。

等到项梁渡过淮河,黥布和蒲将军也带兵来投,总数六、七万人,驻扎在下邳。

只可惜,这段追述放置在项梁渡江,派使者联络陈婴之后,时间线并不确凿,在《史记·秦楚之际月表》中,召平见项梁在秦二世二年正月,项梁渡江则在秦二世二年二月,同月,陈婴从属于项梁。

也就是说,陈婴“不敢为王”和“谓其军吏归属项氏”两件事之间可能同样存在因果关系,却并非是一时一地发生的事件。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段记载中有一个可以作为“时间锚点”的叙述,即夹在其中的“异军苍头特起”,翻译者常将其解为陈婴所部以青布裹头起兵,其实错了,“苍头”确实是军队,不过是吕臣在陈郡新阳县起兵所统的“苍头军”,见《史记·陈涉世家》:

(秦二世二年)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谥曰隐王。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秦二世二年十二月(腊月),陈胜被杀,紧随其后,吕臣组织苍头军反攻陈县,杀死庄贾,“复以陈为楚”,此处的“楚”实为陈王的“张楚”。

也就是说,“异军特起”实际上是以陈婴为“楚王”, 不再奉陈胜的法统与“苍头军”相异而另搞一摊,在这一点上,秦嘉倒与“东阳少年”们不谋而合,在陈胜势大时,迫不得已打一面“张楚”旗,仍想着自行其是,自称“大司马”。

那么,秦嘉和陈婴有什么共同点呢?

见《史记·货殖列传》:

夫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陈在楚夏之交,通鱼盐之货,其民多贾。徐、僮、取虑,则清刻,矜己诺……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其俗类徐、僮……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其俗大类西楚。

注意这个区域,以及秦嘉所统义军的籍贯,见《史记·陈涉世家》:

陵(即凌县)人秦嘉、铚人董緤、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

在之前的文章中,三解谈到过,铚、符离、取虑三县均在泗川郡南部,沿睢水至下相汇入泗水,而徐、凌也在淮泗之间,从地理、民俗区域上划分,实则均属于“东楚”,也就是与“西楚”地区“异俗”。

正因为“异俗”,陈胜这个“西楚人”也就占了“首义”的名头,得以成为共主,从记载来看,“东楚人”对于“立楚王”一直有着诡异的执着,第一位立襄强为楚王的,就是泗川郡符离县人葛婴,第二位立景驹为楚王的是东海郡凌县人秦嘉,第三位建议立楚怀王的则是九江郡居鄛县人范增,人选标准,也应该是“楚后”,这种极其尊重传统权威的思维方式,倒是与“清刻,矜己诺”的保守主义形象两相契合。

陈婴,恰恰也是“东楚人”,东阳县与凌县同属东海郡,秦嘉甚至围攻了东海郡治,两人能否完全没有交集,成为平行线?

过往的史事叙述,往往将“陈婴归项梁”与“东阳宁君、秦嘉立景驹”分别看待,但有了刘邦、张良这两位重要人物的连缀,历史的真相应该是一体、综合的。

有了那句“加塞儿”,也就意味着,陈婴被拥戴为“王”的时间,必然在秦二世二年十二月之后,却一定在“东阳宁君”与秦嘉“立景驹”之前,因为相比“苍头军”的“张楚”,“景驹”的“楚”距离东阳要近得多,说是“异军(苍头)特起”,就完全不合适了,那么,时间下限也很清楚,即秦二世二年正月,而项梁渡江和陈婴投项的时间都是确定的,《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记录为秦二世二年二月。

由此可知,陈婴绝不可能是一起兵就投入了项梁的麾下,整段记载在时间上,已经可以确认就不是一时一地的事。

不仅如此,如果“东阳宁君”和陈婴为两个人,那么,“东阳宁君”就不可能以“东阳县”为封邑,因为在陈婴未反之前,秦地不可能封给他,在陈婴反叛之后,这地方也没他的份,而《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记载,秦二世元年正月,“东阳宁君与沛公一同在萧西(砀西)迎战秦军失利,也就意味着时间也存在矛盾。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东阳”籍贯出身的姓“宁”的一个人呢?

可能性极小,因为“东阳宁君”与“秦嘉”共立楚王,又带兵转战留县附近,即在泗川郡北部活动,这都需要实力和兵力,横空出世一个月后又神秘消失,未必没有先例,却并不符合逻辑。

也就是说,陈婴有非常大的可能就是“东阳宁君”,而只有二者为一人,一些史书记载的未尽之处才能说得通。

正因为陈婴在东阳起兵之后,与同出“东海郡”的“东楚人”秦嘉联合,一同经略东楚地区,才能在陈胜战败逃跑的大形势下,稳住这一区域,甚至有所扩张。

《史记·陈涉世家》中记录了葛婴在“东线”的扩张成果:

铚、酂、苦、柘、谯。

以上五县,地处陈县东方,为泗川郡、陈郡、砀郡交界,并未触及砀县、相县、栗县至睢阳、襄邑、雍丘的睢水主交通线,而秦嘉所部则主要出自淮水、泗水下游诸县,主力也集中在下邳北方的郯县。

景驹楚国控制区域略图

而在立景驹为王后,这支“楚军”的活动范围记载,扩大到了留县、萧县、砀县、下邑、胡陵、方与,等于是将刘邦所控制的沛县囊括其中,见《史记·陈涉世家》: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

方与尚在胡陵之西北,之前均以为魏国的周市所占据,而秦嘉兵团北上至此,并想要沿着菏水西进,越过昌邑、东缗进攻定陶的秦军,说明此地仍在魏国的治下,包括丰邑。

之所以有这个举动,恰在于对秦军的反应,见《史记·魏豹彭越列传》:

章邯已破陈王,乃进兵击魏王于临济。

此事《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记在秦二世二年正月,也正是这个月:

沛公闻景驹王在留,往从,与击秦军砀西。

刘邦所面对的这一路秦军,并不是章邯攻魏的主力,而是由“别将”司马仁(原字结构为“尸旁下加二”,应是古“仁”字,颜师古注释为“夷”)率领的偏师,见《史记·高祖本纪》:

是时秦将章邯从陈,别将司马仁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宁君、沛公引兵西,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

“北定楚地”这几个字很有意思,指明了司马仁的来处为陈县,但其任务是在章邯主力转向魏地后扫荡楚地,所以,其行程很可能在城父、下成父向北、向东扫荡,经铚县越睢水北“屠相”,“屠”有攻克之义,也可理解为屠城,不知何种为确,但相县地属泗川郡,也是故楚地,而“砀”,无论是砀县还是砀郡,都应属故魏地。

所以,在地理表述上,“萧西之战”,在《史记》、《汉书》中有不同的提法:

(曹参)北击司马欣军砀东,取狐父、祁善置。(《汉书·萧何曹参传》)

(周勃)击秦军砀东。还军留及萧。(《汉书·张陈王周传》)

(樊哙)与司马仁战砀东,却敌,斩首十五级,赐爵国大夫。(《汉书·樊郦滕灌傅靳周传》)

(夏侯婴)从击秦军砀东。(同上)

(刘邦)与击秦军砀西。(《史记·秦楚之际月表》)

砀县之东,萧县之西,正是魏地和楚地的交界处,大致范围很清楚,也就是同一次战斗,刘邦部下的几个亲信将领均参与了这次战斗,战果上,樊哙的叙功应该是合适的,即“却敌”,打退了秦军,没有被秦军吃掉,但也没有占到便宜,所以,刘邦所部才撤回了留县休整。


此次战败后,迎来刘邦集团的第二次发展高潮,见《史记·高祖本纪》:

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

《汉书·高帝纪》里还增加了“与故合九千人”之语,就是加上旧部,总兵力达到了9000人,此次扫荡的范围并不小,另见其他人的传记:

(曹参)又攻下邑以西,至虞,击秦将章邯车骑。

(周勃)复攻碭,破之。下下邑,先登。赐爵五大夫。攻兰、虞,取之。击章邯车骑殿。

注意,砀东(萧西)之战,刘邦集团主要将领均有参与,但并非猬集一处,比如曹参,就“取狐父、祁善置”,其地并不在“萧县”附近,而是砀县西边,也就是说,“砀东之战”中曹参应为为“别动队”,活动在主战场的后方。

自此之后,刘邦集团的分兵态势明显,曹参并没有参与“攻砀之战”,也没有参与“下邑”之战,但周勃和曹参,则明显在“打配合”,周勃攻砀、攻下邑,负责攻城,攻克后,曹参越下邑出击至虞县,周勃为其后殿,攻克兰、虞,两部后来均参与了对章邯车骑部队袭击。

反观,樊哙和夏侯婴这两个“常从”的角色,都没有此“攻砀之战”、“下邑之战”和“兰、虞之战”乃至于“击章邯车骑”的记录,这就非常有意思。

整理一下,刘邦亲自统领攻砀、下下邑,确定随从的只有周勃,最直接的原因应该就是周勃一直统帅“步兵”,而曹参在当时应该发挥的还是“别将”的作用,即驻军在砀县西方的狐父、祁善置,也就是“打援别部”,而樊哙和夏侯婴作为刘邦的亲卫“车骑”,并没有参与攻城,或是另在别处。

攻克下邑之后,刘邦还军进攻丰邑,曹参、周勃则一路沿谷水向孟渚泽方向的虞县突击,此时,“东阳宁君”已经不在,为何?

见《汉书·高帝纪》:

(秦二世二年)二月,攻碭,三日拔之。

此月,陈婴已然投奔项梁,这就涉及到另外的记载了,见《史记·陈涉世家》:

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军彭城东,欲距项梁。

由此记载可知,项梁北上之前,秦嘉原本与景驹在方与、胡陵一线进攻章邯主力秦军,是为北线战场,派出东阳宁君和刘邦一同抵御秦军别部,是为西线战场,那么南线呢?

按道理,东阳县地处淮河之南,恰恰是“稳固”的大后方,而项梁渡江北上,虽有邗沟水路凭借,东阳陈婴仍是首当其冲,所以书信联络陈婴合作,完全可以理解的是,当东阳宁君与刘邦在砀东失利撤回留县后,得到项梁北上的消息,陈婴受命南下阻击,由于一路上泗水水路畅通,顺流而下,不过几天的时间,收到了项梁递出的橄榄枝。

陈婴面对选择,对“军吏”宣称的“项氏名门”,与“自王”或是立项氏为“王”都不相关,而只是解释了投降项氏灭秦的必然性,所以快速反水。

也正因为如此,项梁所部快速通过了秦嘉起家的东海郡大部地区,直抵下邳,而秦嘉的抵抗,只能到彭城东面驻扎,说明反应迟缓,否则应该在更南方的下邳或下相阻击对方,而陈婴在楚怀王政权中的“上柱国”身份,以及把持楚怀王首都的权柄,都说明他在项梁北上过程中绝不只是引兵投奔的功绩,否则,英布和蒲将军也应该位列将相了。

至此,也可以解释刘邦的“略地下邳西”和张良的“起下邳”了,实质上,刘邦是在“砀东之战”受挫后,领部下主力追随东阳宁君陈婴沿泗水南下至彭城,转向下邳,大约在此处,他遇到了投奔来的张良,而东阳宁君陈婴则接到了项梁的书信,双方自此分道扬镳,刘邦也并未回归留县,而是直奔砀县。

因为在秦二世二年正月至二月间,吕臣的“苍头军”在陈郡新阳县复起,重新攻破了陈县,秦军左右校再次攻破陈县后,又被当阳君黥布在清波击败,而章邯主力则一直在临济围困魏王咎并在东郡、砀郡北部扫荡,

原本进攻泗川郡的秦军兵力逐渐被抽空。

所以,刘邦直攻有曹参部监视的砀县、下邑,一举攻克之,当然,也不排除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攻克此二城的本就是曹参、周勃所统的“别部”,刘邦主力根本没参与,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动辄先登、斩首的樊哙和给刘邦驾车统车骑的夏侯婴都没有相关记录的原因。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史记·留侯世家》中写道“故遂从之,不去见景驹”,而《汉书·张陈王周传》则删去了“见景驹”,在《汉书·高帝纪》中却添加了一句《史记·高祖本纪》中没有的“道得张良,遂与俱见景驹”。

也就是说,《汉书》作者班固把一件明白的事儿说不明白了,现实是刘邦去下邳本就在见景驹之后,收编张良后,他们的目的地就不是留县,所以,张良要见景驹,就要“去”,而不是“俱见”。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过程中,张良也是旁观者,上述引文中就提到了:

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汉书》作:沛公喜),常用其策。良为他人言,皆不省。

刘邦在处理复杂时局的“高明之处”在他与陈婴分道扬镳的过程中很明显地展示出来,陈婴投奔项梁必有回报,而他作为归属于陈婴指挥的独立势力,绝不可能得到同样的重视,况且刘邦自家的“基本地盘”还在秦嘉军的包围之下,投奔过去也是“丧家之犬”,况且双方胜败未知,所以,他才在秦嘉集团和项梁集团火并的前夕脱身到“抗秦”的前线,在秦军手里争地盘,壮大自身的实力,而张良的“数……说沛公”,很可能就是针对这个大事件。

在砀县和下邑的胜利,也支撑了刘邦割据一方的信心,又还攻丰邑,再次失利,但也躲过了项梁和秦嘉的厮杀,至秦二世二年四月,秦嘉败死,过程是见《史记·项羽本纪》:

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

秦嘉在彭城战败北逃,连留县都没待,一路退过沛县,沿着泗水逃到了胡陵,本人战死,部下投降,景驹跑到了魏国的地盘死去,而项梁驻军在胡陵,准备领兵西进。

值得注意的是,上一个月,即秦二世二年三月,刘邦进攻丰邑失败,也投向项梁,见《史记·秦楚之际月表》:

攻拔下邑,遂击丰,丰不拔。闻项梁兵众,往请击丰。

这里说刘邦“闻项梁兵众”,就去请求出兵攻丰邑,问题是,此时秦嘉应该还未战败,则刘邦并非是头一次听说项梁,而是选择了最合适的时机投奔项梁,秦嘉的地盘布局沿着泗水拉成了一字长蛇阵,南至彭城,北至方与,沛县正好居中,刘邦在决战前向项梁输诚,等于是拦腰一斩。

同时叛离秦嘉的,应该还有朱鸡石、余樊君,所以才会有《史记·项羽本纪》:

章邯军至栗,项梁使别将朱鸡石、馀樊君与战。馀樊君死。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阬之。还报项梁。

注意这个地理范围,章邯军到栗县,位置在睢水岸边,睢阳和砀县之间,项羽围攻的襄城应为“襄邑”也在睢水岸边,地在睢阳西北,也就是说,在秦军的西方,结合章邯军一直围攻东郡临济的过往,其来处,应该是自定陶、成武、单父向南跨越孟诸泽和谷水,经虞县至栗县,也就是由北向南来,一举切断楚军自东向西沿着睢水、谷水的扩张势头。

在这个区域内,可知的控制线,应该是景驹楚军控制彭城、留县、萧县、相县、栗县、睢阳刘邦控制砀县、下邑、沛县,丰邑则为魏军雍齿部所有,将刘邦控制区割为两块,所以刘邦才反复进攻“丰”,不单纯是故乡的心理因素。

红色为楚军,绿色为秦军,绿色为魏军

而虞县、蒙县或许均为秦军所有,也是章邯军南下的交通线,而上述景驹楚军控制区的西部沿睢水部分,很可能和刘邦一样,在项梁与秦嘉决战前已经叛离,即相县、栗县、睢阳等处,而项羽“别将”进攻的襄邑未必就是“为秦守”,很可能是面对分路收降纳叛的项羽不服从的秦嘉旧部,而无论是什么人,项羽都“阬之”,可见其性情之暴烈。

正因为都是叛将,刘邦也不例外,所以,项梁才驱使朱鸡石、余樊君与栗县的章邯死磕,同时参战的,还有砀、下邑的刘邦部,所以,才能看到曹参和萧何:

(曹参)又攻下邑以西,至虞,击秦将章邯车骑。

(周勃)攻兰、虞,取之。击章邯车骑殿。

章邯主力扫荡睢水沿岸的朱鸡石、余樊君主力,偏师曹参、周勃则在谷水沿线扫荡章邯的后路,袭击章邯后军的车骑部属,胜败未知,车骑肯定无法攻城,则此时,刘邦所部的控制区再次扩张,有沛、下邑、虞、砀。

故此,在秦嘉军战败之前,其势力已经瓦解,所以,战败之后,自彭城直奔胡陵,既无阻碍,也无支援,但“长者”人设的刘邦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放任双方火并,等到尘埃落定之后,项梁在胡陵的十余万大军转入薛县,才亲自去薛县面见项梁,而项梁增援给他5000卒,五大夫将10人,既是“投资”,也是“筹功”。

至此,他完成了事业的第三次飞跃,总兵力达到了14000人,也攻克了心心念念的丰邑故乡,地盘跨越泗水、谷水和睢水三大河,成为砀郡、泗川郡间的一大势力,这个过程中,东阳宁君陈婴到底贡献了多少“上层关系”,由于他与刘邦的“主从异位,又是西楚的降臣,当年的“渊源”当然不能宣之于口,使得我们只能从史书记载的蛛丝马迹中还原真相,至于具体如何,恐怕永远都是一个谜了。

因为在“立楚怀王”之后,陈婴走上了人生的顶峰,也彻底离开了历史舞台的中央,见《史记·项羽本纪》:

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

相当于说,陈婴交出了军队,不再参与楚国的扩张,而与楚怀王在淮东守家,而活跃在楚地前线的,是“自号武信君”的项梁,这个角色并非楚怀王之臣,而是更抽象的“楚国”之封君。

而他面临的形势也非常有意思,项羽攻克襄城之后的“还报”,与朱鸡石、余樊君的败死相关,也就意味着曹参、周勃虽然怼了章邯军一下,景驹楚国在砀郡的大部分扩张成果已然丢失,刘邦控制的下邑、砀县、虞县已经成为楚国的“西界”。

但是,此时整个天下的形势决定了,西线不再是战争的重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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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三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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