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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来凑个热闹说说孔子:孔子的避世观初探(3)

二、相夹谷与堕三都:以礼治国小成大败
   孔子从小以礼为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喜礼习儒的孔子在季氏飨士的时候被阳虎所阻,一开始就碰了一鼻子灰,这似乎成了孔子命运中的不祥之兆。

  “贫且贱”的孔子为生计作想,不得不急谋出仕,“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孔子谋得的差使不可谓不卑微,给季氏家当仓库会计,还主管过牛羊放牧蕃息之事,尽管孔子自嘲“多能鄙事”,干得还不错,估计是粮食颗粒未偷,牛养又肥又壮,但离他想要施展的抱负,实在是差得十万八千里。

在孔子三十五岁的时候,三桓共攻鲁昭公,昭公逃亡到齐国。恰恰在这一年,乱邦不居的孔子也来到齐国,“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孔子在向景公宣传了自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政治纲领和“政在节财”的经济主张后,获得了景公的好感,龙颜大悦的景公“欲以尼溪田封孔子”。

  孔子施展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心想:齐一变,至于鲁,齐国可以在我手里变得离周礼更进一步!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齐相晏婴。晏婴心想,景公要用孔子,我哪里有用武之地?再说,一向主张折中调和的晏婴是个现实主义者,他对孔子可能即将推行的礼乐制度不敢苟同,于是向景公参了一本,对孔子的礼乐主张做了一番精彩的驳斥:

  “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8]

  晏婴首先抓住儒者的弱点进行了大肆鞭挞,尽管他所攻击的儒者是孔子所说的小人儒,而不是孔子首肯的君子儒,但他一锅端的方式还是很有杀伤力。更为重要的是,晏婴告诉景公,礼乐蹦坏已成事实,孔子要逆潮流而动,推行周礼的繁文缛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但不能对移风易俗马上见效,甚至可能“累世不能殚其学”。既然如此麻烦,如此难保成功,还不如不冒这个险。晏婴的观点事实上代表了当时政治家的主流意见,孔子的主张之所以在当时无法大行其道,正在于他的理想主义色彩和复古之不合时宜。殊不知,政治家都是急功近利的现实主义者,晏婴的告戒给景公的冲动泼了一大瓢冷水,景公只好跟孔子解释,自己年纪一大把了,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了,从此不再向孔子问礼。空欢喜一场的孔子又听说齐大夫要加害自己,只好回鲁国。

  孔子回国正值阳虎之乱,阳虎和季氏的矛盾公开化,鲁国形成了这样的局面:“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执国政,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9]

  在孔子以教书育人聊以自慰、舍之则藏的时候,阳虎之乱有了戏剧性的结果:像当年的鲁昭公一样,阳虎也逃到齐国去了!

  时年五十一岁的孔子第一次做官了!试想想,这是何等令人唏嘘的等待啊!

  “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摄行相事”[10]

  中都宰、司空、大司寇、摄行相事,孔子升迁速度之快,有点乘火箭上天的架势。而大器晚成的孔子时不我待,抓紧时间大干一场,还雷厉风行地除掉了前进路上的绊脚石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结果鲁国大治。孔子治理国家的能力从司马迁的描述里可见非同一般:“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

  内政上成效斐然,外交上亦如此。孔子相夹谷可以说是他在外交上最值得大书一笔的事件。

  鲁国一旦强大起来,对齐国自然是最大的威胁,齐景公听从了大夫黎鉏的建议,欲与鲁定公会于夹谷,乘机以兵劫鲁侯,显然这是要设一个鸿门宴。孔子看到了其中的凶险,告诉鲁定公“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于是做了精心的准备。果不其然,在《史记》的描述中,齐侯和鲁侯在登坛会见时,和鸿门宴上的项庄舞剑场面极为神似。齐国方面趁着奏乐之机,“旍旄羽袚矛戟剑拨鼓噪而至”,舞剑者显然意欲直逼鲁公。危机时刻,孔子赶紧冲上前去斥责齐国演奏的是夷狄之乐。景公心中有鬼,再说孔子言之成理,只好挥手斥退了剑舞者。后来齐国方面又以优倡侏儒为戏而前,又被孔子叫来执法者将其“手足异处”。孔子的大义凛然吓坏了景公,事后连连埋怨群臣以夷狄之道让自己偷鸡不成反而蒙羞。

  《史记》的描述让我们看到了孔子以礼为武器保护了鲁君,而《左传》则着重于记述孔子在这次会盟中的外交智慧。

  将盟,齐人加于载书,曰:“齐师出竟,而不以甲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无还揖对,曰:“而不反我汶阳之田,吾以共命者,亦如之”。齐人来归郓讙龟阴之田。

  齐人可以说是来了个突然袭击,要求在盟书上加上鲁国在齐国出兵时必须要派出三百乘甲车,相当于美国出兵伊拉克时,日本、韩国等也要派兵跟随。齐国此举意味着鲁侯得承认自己的附庸地位,如果鲁侯当面拒绝,则会盟破裂,后果不堪;如果就此吃下哑巴亏,又如何心甘情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孔子临机一动,要求对方把阳虎逃亡齐国时所带走的三块地归还鲁国,因为两国既然交好,归还土地理所当然。这样,孔子好歹追回了损失,在这次外交事件上没有吃太大的亏。

钱穆在《孔子传》中评论说:“孔子为鲁司寇,其政治上之表现有两大事。其一为相定公与齐会夹谷,继之则为其堕三都之主张”。[11]

  相夹谷只是孔子以礼为武器小试牛刀,他真正想大干一场的是堕三都。孔子五十一岁出仕,提出堕三都计划时已是五十四岁,记得孔子曾经夸下过海口:“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现在,孔子为政已经三年,该是实现自己宏图大志的时候了。堕三都是孔子复兴周礼、提振鲁侯权威的第一次革命。而如果从这一步走下去能一直成功,孔子最终想达到的目的是恢复周室的权威,推行周礼所代表的文明局面,实现大一统的社会。

  三都,即三桓家族的都城,孟孙氏以成为都,叔孙氏以郈为都,季孙氏以费为都。三大家族各据一隅,豢养兵士,坐拥甲兵,把诸侯不放在眼里,只当是摆设而已。孔子向鲁定公建议拆除三都的城墙,收其甲兵。孔子这次还是搬出了礼作为说辞,他的理由是“臣无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于是派弟子仲由为季氏宰,实施堕三都的政治改革。

  我们知道在孔子时期季氏弄权已经数代,而堕三都则必然将革命革到自己头上,孔子与虎谋皮的举动,季氏岂会善罢甘休?但季氏竟然配合了孔子的改革,原因之一是孔子的一番作为已经得到季氏的信任。其二季氏自己也有难言之隐,因为公山不狃作为费宰已经多年不听使唤,俨然成了割据一方的诸侯,季氏凭借费城可以叛鲁公,公山不狃同样可以凭借城高墙固而背叛季氏。为此,季氏想借堕三都的机会除掉公山不狃。来看钱穆的分析:“然孔子当时所欲进行之大政事,首先即为剥夺季孙氏以及孟孙、叔孙氏三家所获之非法政权,以重归于鲁公室。此非孔子欲谋不利于三家,孔子特欲为三家久远之利而始有此主张。”[12]

  一开始,堕三都的计划还算顺利,叔孙氏自己动手先堕了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果然不干了,结果双方兵戈相见,孔子把叛乱的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打败了,两个败将逃亡齐国,于是,费城的高墙削掉了。

  但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遇到了更大的麻烦:孟孙氏不干了!因为公敛处父对孟孙氏说:“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鄣,无成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其实道理很简单,你孔老二要毁我孟家的城墙,实际上是要摧毁我的老巢,再说我家都城靠近齐国,墙没了,敌人打过来怎么办?孟家于是决定死守,拒不从命。俗话说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叔孙氏和季孙氏看到孟家态度决绝,再说季氏的心腹之患也除掉了,于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积极从事,由于围成不克,孔子堕三都的计划最后不了了之,半途流产。

  其实,孔子堕三都受挫实属必然,这次行动尽管因有“礼”而显得合理,但它触及了三桓家族的根本利益,动摇了其政治地位和经济利益,必然要遭遇重重阻力,如果能顺利达成反而是一种奇迹了。试想想,社会变革的潮流已经让季氏所代表的新贵们触摸到了权力的颠峰,得到了既得利益,如果要他们后退一步,岂能轻易成功?

  显然,堕三都的功败垂成,是孔子复兴周礼遭遇的一大挫折。这是孔子的第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因为,孔子再也不会得到这样的机会了。

三、 辗转流离大道不行 难免归与之心

  孔子离开鲁国,开始了生命中最艰难的周游,十四载在风雨中奔波,颠沛流离,屡遭挫败,他的政治主张却难以见容于当世。在没有归宿、没有尽头的迁徙之中,孔子尽管有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情怀,但壮怀激烈的背后,难免会有心情沮丧、想打退堂鼓的时候。于是,孔子在积极用世的同时,会伴随难以抑制的避世心理的真实流露,这实在是人之常情。正因如此,才见孔子的真性情。孔子才不仅是个圣人,又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离开鲁国的直接诱因现在看来很有点像一个美人计的故事。孔子在鲁国颇有政绩,国力自然会壮大,加上孔子相夹谷让齐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齐国人开始感到孔子在鲁国政坛的存在,对鲁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尽管孔子堕三都功败垂成,但它在国际社会引起的震荡波却有如一个重磅炸弹,在与鲁国唇齿相依的齐国自然也会荡起涟漪。

  于是,齐国想出了一个美人计,挑选了美女八十人,骏马一百二十匹。齐国要把这些穿着性感的美女送给鲁君,先安置在城南的高墙下。美女一来,引得季桓子按耐不住,就微服前往,偷偷看了好多次。他还和鲁君口称出去巡游,实际上成天在那里看美女呢!美女自然要把老大们本来该干的政事给耽搁了,连子路都看不下去了,催着老师说走人算了。

  估计孔子觉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事算不得致命的大错,再说他可能也识破了齐国的阴谋,于是准备忍忍再说,以观后效。原来,孔子看重的不仅仅是好德与好色的问题,他更看重的是统治者是不是守礼的问题。孔子就对子路说:“鲁国将要春祭天地,如果在祭祀典礼以后,按照礼制把祭肉分给大夫,那说明鲁国还可以救药,我们还应该留下来。”没想到,季桓子接受了美女后三日不听政还不算,分祭肉的事再次让孔子大失所望。孔子只好忍痛离开了本来想大展宏图建功立业的祖国。

  《孟子》曰:“不知者以为为肉也,其知者以为为无礼也”。

  美人事件也好,祭肉事件也好,都只是孔子离开鲁国的表面原因。深层次的原因恐怕正如孟子所说:问题在于无礼!孔子堕三都的失败,则是孔子主张复礼的失败。  于是,孔子只好到别的国家去做他的政治实验了。

  孔子带着弟子们出国寻找复兴周礼的机会,和后来的亚圣孟子出游的境遇可以说是有着天壤之别。首先,孟子显得更为自信,善养浩然之气的他有着舍我其谁的近似于狂妄的大气概。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13]

  看来孟子有着自己独特的历史循环观,五百年要出一个大英雄。孟子的言下之意,现在轮到我来齐家治国平天下了,你们不用我,又有谁可用呢?相较而言,孔子则显得谦卑多了。他最多给自己做了个广告,广告词是这样的:“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孔子用一句承诺作为广告词,开始了自己的国外求仕生涯。

  从出游的排场来看,孟子的阵容恐怕也比孔子要豪华得多。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亦泰乎?”[14]

  而孔子出国,可没有这样的排场,诸侯们也没有给孔子那么多的礼遇。试想想,孔子去卫国,一开始还住在子路的大舅子家里,实在有点寒酸。后来住在大夫蘧伯玉家,估计也没有得到住国宾馆的待遇。

  不过,孔子担心的不是贫困潦倒,而是“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孔子意欲扬名立万,功在千秋,怕的是一辈子默默无闻,最后毫无建树地死于沟渎之中。对于孔子而言,他现在最急切的是向诸侯们推销他的治国方略,而第一步要做的,是要先为人所用。孔子仕进的急迫心情从下面的师徒对话中可管窥一斑: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匮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15]

  待贾而沽的孔子甚至还自言自语地王婆卖瓜般地叫卖起来: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16]

  孔子的叫卖声估计诸侯们也有所耳闻,可是却鲜有人前来开价问津。孔子甚至情急之下,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色相了。

  卫灵公宠幸的夫人叫南子,这可是个交际花似的人物,估计也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女子,敢于公开欣赏美男子。我们知道,孔子长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而且名声在外,南子自然要一睹尊容,还主动派人向孔子传话:“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不得已隔着絺帷与南子相见了。

  “子见南子”的事件在孔子师徒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老师既然因为鲁君中了美人计而出国了,你自己怎么也会去见名声不好的女人呢?子路又不高兴了!逼得孔子对天发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这有点像今天的绯闻事件,当事者面对传言要竭力澄清。尽管孔子认为自己见南子没有与礼相违,没有与她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他敢于去冒着被人指责、在学生面前有失尊严的危险去找南子,恐怕是被逼无奈。因为,“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屈尊去见南子,让她向卫君吹点枕头风,也许是一个捷径。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尽然。一次,灵公与南子同车出游,让孔子的车跟在后面,一路上招摇过巿,让百姓为之侧目,孔子大伤自尊心,只好长叹一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孔子为了推销自己的主张,在情急之下,甚至差点与叛军为伍。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17]   

孔子之所以想去公山不狃独霸一方的费城,是因为他觉得地方是小是大并不重要,如果能使周文王武王之道在东方复兴,建成一个“特区”,再推而广之,岂不善哉?孔子显然认为自己能够出污泥而不染,坚如磐石能够磨而不薄,志趣高洁能够染而不黑。他甚至反问子路:我难道只能像匏瓜一样大而无当,悬在那里无人想用吗?如果像匏瓜那样,人们只有在涨洪水逃命的时候才用,万一老天爷不涨水,岂不一辈子没用处?这个子路也真有意思,总是敢向老师发难,总是把孔子逼到墙角。

  “孔子自有一番理想与抱负,固不计用我者之为谁也。然而终于不往。其欲往,见孔子之仁。其终于不往,见孔子之智。”[18]

  孔子在五十一岁做官,在鲁国尽管一路高迁,但终究才干了四年,不得不在五十五岁的时候再次离开祖国出外周游,这一去就是十四年,如果我们把孔子这十四年留下的足迹画上线条,任何看到这个路线图的人都会唏嘘不已!

  我们试着按照司马迁的记载来画出这个让人为之动容的路线图吧。

  孔子五十五岁,去鲁适卫,居十月,去卫。

  将适陈,畏于匡,拘焉五日,得去。

  过蒲,月余,反乎卫。居卫月余,灵公与夫人同车,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巿过之。孔子丑之,去卫,过曹。

  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累累若丧家之狗。

 孔子居陈三岁而去。

  过蒲,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与之斗甚疾。蒲人惧,孔子与之盟,得脱,负盟适卫。

  卫灵公老,怠于政,不用孔子。孔子行。

  将西见赵简子。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兔死狐悲,遂反乎卫。

  灵公与孔子语,见蜚雁,仰视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复如陈。

  明年,孔子自陈迁于蔡。

  明年,孔子自蔡如叶。

  去叶,反于蔡。孔子迁于蔡三岁。

  楚使人聘孔子。陈蔡大夫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

  于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楚令尹子阻之,昭王乃止。

  于是孔子自楚反乎卫。是岁也,孔子年六十三。

  季康子以币迎孔子,孔子归鲁。是岁也,孔子年六十九。

  简而言之,线路如下:

  鲁—卫—畏于匡—蒲—卫—曹—宋—郑—陈—蒲—卫(赴赵半途而返)—陈—蔡—叶—蔡—在陈绝粮—楚—卫—鲁。

  笔者试着给孔子勾勒了一个出游图,可以看到,孔子左冲右突,路途辗转,反复不定:数次出入于卫国,彷徨困扰于陈蔡,危机四伏于匡蒲,最后才魂归故里,尽管“朝闻道,夕死可矣”,可大道未行,自己却垂垂老矣!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带着一帮弟子,屡屡失败,却烈士暮年壮心未已,从一个国家走到另一个国家,从被拒绝走向新的拒绝,从失望走向新的失望,可他始终没有绝望,对于一个屡屡不见用于当世的人而言,这无论如何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悲壮之举。任何一个读到下面这段文字的读者,即使是铁石心肠,恐怕也要被感动: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19]

   孔子不敢在外貌上和尧、皋陶、子产、禹这样的贤者自比,可他倒是很赞同自己犹如丧家之狗的说法,而且连声首肯,这是一种无奈的自嘲,也是一声最决绝的抗议。

  丧家之狗除了无人理会被人抛弃,自然还要遭遇不请自来的凶险,甚至连生命都要命悬一线。

  我们且来看看孔子一路遭遇到的最险象环生的四次经历:

  畏于匡:这完全是一个意外,对于出入于陌生之地的人而言,意外之事常在情理之中。这个意外因误会而生,原来,孔子被人当作阳虎了!我们知道,阳虎与季氏做对进而叛乱,也许在匡这个地方曾经大开杀戒,被匡人怀恨在心。孔子也没想到自己的长相竟然会被认为和阳虎相仿,匡人自然要把他当作仇人来报复了!不过,孔子倒是很镇静,镇静的理由有点怪,他说周文王死了,难道周文王留下的文明没在这流传吗?我是传承了文王之道的人,老天会保佑我的!“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孔子把自己当成礼乐文化当仁不让的传人,且深信这一文明会发扬光大并成为自己的护身符,没想到孔子吹的牛还真的变成了现实:化险为夷了!

  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孔子在离开曹国去宋国的途中,与弟子在大树下习礼。宋司马桓魋可能不敢苟同于孔子之道,也可能不想孔子在宋国有所作为抢了自己的饭碗,总之是要想办法拒孔子弟子于宋君大门之外,当然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孔子杀了。不过,杀的方式有点怪:拔其树。难道是想把树弄倒再把孔子砸死?也许是杀人未遂,只好迁怒于大树吧。这时,孔子再次自信得有点奇怪,和畏于匡时的自信如出一辙:“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孔子还是以天赋道德自居,把谋杀不当回事,可见,罕言天命的孔子,对于为仁复礼的事情,有着根深蒂固的迷信般的执着和信念。

  蒲人止孔子:在一场叛乱中,孔子遭到了蒲人的围追堵劫。这一次,孔子没有那么幸运,光靠以礼为武器没办法解决,只好诉诸武力了。孔子不喜欢怪力乱神,卫灵公问他军事上的事他还声称自己没有学过,不过,在生死危机的关头,只好用武力来对付武力了。据说孔子身强体壮,“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加上能教学生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至少也得会点武功吧。当然,主要还是亏得有个叫公良孺的弟子,他性格刚毅,是个忠勇之士,曾经跟着孔子在匡经历过生死劫难,现在再次遇难,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冒死相拼杀出一条血路来。于是,双方展开了一场恶斗。俗话说不怕狠的只怕不要命的,蒲人竟然也害怕了。于是与孔子谈条件:只要你不去卫国,我们放你一马。孔子很爽快地答应了,还与对方订立盟约,结果孔子师徒得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一向以知礼自居的孔子,却没有遵守承诺,还是去了卫国。子贡问他:“老师,您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不守盟誓呢?”一向敬鬼神而远之的孔子这下把神搬了出来曰:“在对方要挟的情况下被迫订盟,神是不认可的。”

  表面上,孔子自己做了一件违礼的事情,但正是这件事情,让我们看到了孔子为什么是一个“圣之时者”,他没有成为一个死守教条的人,而是在环境变化时灵活把握,用智慧化解危机。这和孔子可以仕则仕,可以隐则隐的思想相暗合。

  在陈绝粮:经历了生命危险,躲过了误会、谋杀、围攻之后,孔子要吃新的苦头了,这就是挨饿。孔子在陈蔡之间,得到了一次被楚人礼聘的机遇,主张来而无往非礼也的孔子,自然要去楚军方面回拜,并准备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试想想,楚国可是大国啊!如果能在大国将礼乐文明推陈出新,那岂不天遂人愿!这次,孔子再次遭遇了小人的暗算。

  在历史上,小人的心总是同声相应的,故有一丘之貉这个语词。小人的规则是:我不行,你也不能行。你行,我就要让你不行。这样的境遇,孔子经得多了。

  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孔子讲诵弦歌不衰[20]

  蔡在南,陈在北,孔子要去楚国,为什么会绕道北上经过陈,这似乎有点说不通,难道楚军已经大兵压到陈境?这留下了一个疑问,似乎至今人们对这个问题还是一个悬案。

  姑且撇开这个悬案不谈。对于陈蔡的当权者来说,孔子以礼乐治国的主张正好刺到了他们的痛处,如果孔子之道在楚国风行于世,强大的楚国必然要把孔子的“先进文化”推广到陈蔡之间,这是个可怕的结局。小人的招数向来简单:风起于清萍之末,干脆在摇篮里扼杀之!

  于是,孔子遭到了围攻,被围困,被滞留,延宕一久,自然要遭遇经济危机:没饭吃了,学生们饿病了!贫病交加的时候,正是孔子的隐者风度露头的时候,讲诵弦歌不衰,让我们看到了魏晋风度!

  说到孔子的经济问题,在国外最好的时候,恐怕是在卫国。因为卫灵公问孔子:“居鲁得禄几何?”对曰:“奉粟六万。”卫人亦致粟六万。可见卫君尽管没有让孔子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但还是以很高的待遇来款待孔子的,这也难怪孔子总是在卫国呆着。不过,好景不长,你孔子是一个外国人,却白白得了这么多好处,自然有人不干了,向卫灵公说孔子坏话的人就多了。坏话说得多了,一个好人也被领导看成有问题了。

  孔子在其他国家的经济待遇恐怕很难超过卫国对他的礼遇。与孟子传食于诸侯相比,孔子的遭遇恐怕要寒酸得多。这也是孔子总是教育弟子安于贫困以颜回为榜样的原因之一吧?

  我们例举了孔子在行旅途中遭遇的诸多危险,一则见孔子推行周礼的殚精竭虑不遗余力,二则供我们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孔子尽管有非常之处,可他也是血肉之躯,如果在危急和凶险接踵而来的时候,他如果没有一丝退隐之心,那就不合常理了。孔子也是人哪!


[8] 《史记·孔子世家》

[9] 《史记·孔子世家》

[10] 《史记·孔子世家》

[11]钱穆《孔子传》第30页,三联书店,2002年。

[12]钱穆《孔子传》第31页,三联书店,2002年。

[13] 《孟子·公孙丑下》

[14] 《孟子·滕文公下》

[15] 《论语·子罕》

[16] 《论语·雍也》

[17] 《论语·阳货》

[18]钱穆《孔子传》第25页,三联书店,2002年。

[19] 《史记·孔子世家》

[20] 《史记·孔子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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