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浪淘沙杯”国际华语赛】散文组入围展：程晓鸣《情与名》

  

入围作品展

 情 与 名                          

  程晓鸣

                           

一、

大年初二妻子忙着给表姐打电话拜年，振铃后总是无人接听。从中午到晚上打了N次，结果都一样，妻子当心起来。2017年11月舅舅去世，妻子回老家奔丧。还特地去看望了表姐和姐夫，都是八十开外的人，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表姐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身上还挂着一只导尿袋。做过一次肾摘除，剩下的一个肾又出现了问题。由于住在五楼，每上一次楼梯就相当于要她的命。因此，平时很少出门，所有家务落到姐夫头上……回北京后，妻子一直在为两位老人当心。大过年的没人接电话，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表姐算妻子的远房亲戚。表姐年轻时，虽说个子不算高挑，但身材均称，皮肤白净细腻，特别是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高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也称得上大美人。表姐在医院工作，是一名内科医生。她只有中专学历，能取得处方权，在很大程度上与她政治上积极向上有关。不过，学历偏低的尴尬，在改革开放之后还是逐步突显出来。

表姐有三个女儿都随妈，长得像花一样。大女秋萍，读小学三年级时，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从小学到高中，虽说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最终还是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二女松嵩倒是赶上了恢复高考，结果跟妈妈差不多，只考上了中医中专学校。当时不兴复读，考不上大学就只能读中专。话说回来，刚打倒'四人帮’那会儿，即使中专文凭也算很牛的。关键是进入20世纪80年代之后，随着电大、函大、夜大、职大、党政干部速成班等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人们对文凭的要求越来越高。表姐作为一名医生，在知识分子成堆的环境中工作，深受文凭偏低的压迫，所以她痛下决心：誓死也要在下一代培养出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来。顺理成章，希望只有寄托在三女枫峰身上！

话说枫峰读书成绩一向不错，可能是希望值太高压力太大，第一次高考失利。好在复读政策已经开始实施，两口子决定：让枫峰复读一年。哪知第二年高考，再次失利。此刻，表姐和表姐夫已经输红了眼，横下一条心；不惜一切代价，坚决要三女儿考大学。考不上就继续复读，直到考取为止！这第二次复读，枫峰总结了经验，改理科为文科，结果，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武汉大学中文系。

那一年，对表姐和姐夫来说，可是双喜临门。三女枫峰考上了名牌大学；二女松嵩毕业分配到市中医院工作，还谈了个同济医科大学毕业的男朋友。美中不足的是，大女秋萍不争气。下乡两年后招工进了工厂。上班后，还处了个在本厂当工人的男朋友；给一心追求知识分子家庭的两口子，造成心理上的阴影。两口子死活不同意秋萍这门婚事，可是秋萍却一意孤行，这就埋下了祸根。谁说姊妹在父母心中没有轻重？十个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从此，表姐和姐夫就把秋萍和大女婿视为外人，不管他们怎样想方设法靠拢爸和妈，表姐和姐夫总是表现出一副铁石般的心肠。

秋萍从走进了结婚殿堂到儿子出生，表姐和姐夫都以冷处理的方式对待。与之相反，对松嵩和二女婿则视为掌上明珠。谁让二女婿条件这么好，年年轻轻就当上了住院医师；女亲家教小学，男亲家教初中；完全属于表姐和姐夫心目中的知识分子世家。每逢外人问起，表姐和姐夫都底气十足。特别是孙女出生之后，二女婿又考上了北京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前程更加不可估量。

几年之后，三女枫峰大学毕业，在《南方特区报》当了记者。并在报社找了个同行男朋友；一位纯粹的东北大汉，要气质有气质，要学问有学问。大女婿自愧不如，但大女婿不甘沉沦，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电大。可在表姐和姐夫眼里电大也是土八路，况且小市民家庭出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潜移默化已经到达骨子里，怎么看都是一副穷酸样。坏就坏在大女儿，并不因为父母亲不待见就不孝敬。相反，总是逼迫自己的丈夫适应岳父岳母。为了摆脱穷酸样，大女婿在电大毕业后辞去了国营单位的工作，做起了图书生意。由于勤奋，加上有一定的文化基础，他进的图书往往比同行销售得快。一年忙下来也能赚上八九上十万。在S市这个小地方，在上世纪90年代初，这样的收入算是很不错的。然而，表姐和姐夫仍然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他。秋萍也跟随父母亲无休止地苛求他。小两口的矛盾日渐突出；从隔三差五吵架，到隔三差五打架，甚至闹到离婚的地步。大女婿开始喝酒、打牌赌博，破罐子破摔；歌厅里进，舞厅里出，成天不落屋。因赌博把做生意的本钱输光，被秋萍逐出家门。表姐和姐夫总算平了一口气。然而，天有不测的风云；二女婿在北京医科大学读研，鬼使神差地与一位已婚女同学好上了。此女子属高干子女，丈夫不在身边，与一位帅男成天泡在一起学习，哪耐得住寂寞？干柴遇烈火，两个人很快就住到一起。那女子是否真心与二女婿相爱谁都说不清楚，反正二女婿是当真了，回家过年就闹离婚。对表姐和姐夫来说，可是晴天霹雳。松嵩则是自尊心极强的女人，既然男方已经摊牌；不爱自己了。不同意离婚还有什么意义呢？！松嵩不但离了婚，还把医院的公职辞掉了。趁枫峰回家探亲，姊妹两经过商量，松嵩选择跟妹妹去南方发展。等找到工作站稳了脚跟，才通知父母亲，带外孙女一起到南方生活。

                             二、

一家人都走了，留下秋萍和年幼的儿子在家乡相依为命。屋漏又逢年阴雨，行船还遇倒头风。没过多久，秋萍所在工作单位破产，职工全部下岗。为了维持娘俩的生活，秋萍当护工照顾老人；给老板站柜台守摊；后来自己练摊卖甜点。每天早晨三点钟就起床，生火熬制八宝粥、绿豆汤、水果藕粉羹等五六种甜点。六点多钟就得在学校门口出摊，赶早卖给上学的孩子们吃。每天要卖出一千多杯。下午还要抽时间跑市场进货，准备次日的配料。所有困难，所有痛苦，都要一个弱女子来承担。儿子的父亲一直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隔三差五地跑回来骚扰缠绵。秋萍实在走投无路，也确实需要一个人帮忙，便尝试接纳他。但人一旦染上赌博的恶习，想改哪有那么容易。丈夫回归后，每天跟随秋萍起早贪黑被管束，赚几个辛苦钱，他根本就受不了。没过几天，丈夫旧病复发，把卖甜点的本钱都偷走，又进了赌场。直到输得精光，才夹着尾巴回来蹭饭吃。父母亲远在他乡，秋萍是无依无靠，把泼皮般的男人根本没办法。体力上的透支和精神上的痛苦，很快把秋萍的身体拖垮，她患上了乳腺癌。手术后医生警告她：不能劳累，必须注意休息，加强营养。可是，生活从哪里来？自己这辈子没指望了，儿子不能不读书，她一定要把儿子送到大学读书，不然死不瞑目。甜点必须继续卖，生活在煎熬中重复。

表姐和姐夫从南方归来，是三女儿移民加拿大把房子卖了。凭老两口的退休工资在特区根本租不起住房。二女儿松嵩一人工作，收入也仅够维持自己和孩子的生活。好在孩子已考上高中，外公、外婆离开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老两口此时回老家，已经不是十年前的身体了；爬楼梯开始喘气，干活稍用力就腰痛、腿痛。回老家生活后，跑腿买东西、收卫生等杂事都落到大女儿头上。当然，眼看大女儿经济困难，表姐和姐夫多少也会帮助一点。问题还是出在大女婿身上。每当老两口想到自己的退休费可能变成女婿的赌资，心理就失去平衡。抓不住大女婿，自然是找秋萍唠叨。日子一如既往地在争争吵吵，分分合合中度过。忽然，二女儿的家庭有了新情况；松嵩找了个新对象，男方在特区做生意，妻子离异自己带着儿子，急于找个后妈。松嵩美好的青春时光，全浪费在守寡岁月中。眼看孩子长大成人，也正想找个伴旅，权衡之后答应嫁过去。但男方忌讳拖油瓶，外孙女正在读高三，一个人留在家中无人照应。松嵩只好打外公外婆的主意；说定时间两年等孙女考上大学，就让老两口回老家。对秋萍而言：父母亲不在身边，自己倒轻松了许多。不过，二妹仅需要两老两年，两年后老俩口果然准备回来。动身之前，表姐给秋萍打电话，通知她收卫生。秋萍的儿子在一年前考取了湖南的一所美术学院。学美术是个烧钱的专业；从笔墨油彩到外出写生、参观、拍照，哪一样都需要往里砸钱。秋萍就是儿子的取款机。她宁愿苦自己，也不能委屈儿子。于是，说服丈夫把甜点扩大到旅游景点，自然更是忙得不亦乐乎。接到母亲收卫生的通知，只能放在收摊之后去做。为抢时间还带了丈夫，不然，恐怕那一夜就睡不成瞌睡了，凌晨三点还得熬八宝粥。

表姐和姐夫特别迂腐，夜晚上车前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卫生收拾情况。电话铃响起，秋萍正在卫生间刷马桶，大女婿顺手把电话接了。这就又惹了大祸；表姐和姐夫是不允许大女婿进家门的，论定他是强盗。这还得了，把强盗带到家里来了！老两口回家后不依不饶；硬说一把小剪刀不见了，肯定是大女婿偷走。无论秋萍怎么解释都没有用，非要断绝母女关系。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秋萍请我的妻子出面调解。为此，我和妻子专门到表姐家说和。可是，表姐和姐夫态度坚决，一致表示：从今以后没这个女儿。对表姐和姐夫的冷酷，我们大惑不解；也许是女儿多了不在乎，我们可是把独生女视为自己的生命。难道一把剪刀比亲闺女还重要？再说，秋萍有什么不好？即使做过乳腺癌手术，病还没有痊愈，就经常去帮助一位瘫痪在床的小学老师做家务；认为这位启蒙老师对她有知遇之恩。

表姐和姐夫不待见大女儿，对两位小女儿可不薄。特别是在枫峰身上，他们倾注了所有的人力和物力。最后，枫峰跑到加拿大去了。为了移民，枫峰宁愿做丁克家庭；为了拿绿卡，可以在父母病重期间也不回家探望。寄几个钱，拜托姐姐就完事了。到底算事业心强，还是算自私？反正表姐和姐夫认为是事业心强！所以一如既往地支持。

但天有不测的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无论表姐和姐夫如何强势，也拼不过病魔缠身。表姐的肾出了问题，左肾需要摘除，不然右肾也难保。不管表姐愿不愿意，身边能照顾她的只有秋萍。枫峰在加拿大鞭长莫及；松嵩有个当老板的丈夫，也可以出钱买良心。秋萍没有钱只能出力，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况且癌症的并发症一直没有间断。无限透支健康的结果是，秋萍患上了系统性红斑狼疮，并影响到肾。在治疗期间，尽管医生一再强调，要求她注意休息，加强营养。对秋萍而言，休息比登天还难；儿子要成家立业，父母亲需要照顾，哪一方面都不允许她安静下来……

2013年秋天，我妻子突然接到家乡打来的电话。来电显示是秋萍的电话号，妻子惊喜：“喂！秋萍啊？”没及时回答，稍后电话中传来男人的声音：“请问您是……”妻子疑惑了，怎么会是男声？而且你给我打电话，却问我是谁？“我是秋萍的爱人。秋萍刚去世，人还停在医院太平间。从她手机的通讯录中看到了您的电话号，我想应该是亲朋好友。所以，通知您来见最后一面……”对方像背台词一样地回答。听说是秋萍的爱人，妻子马上紧觉起来：“哦，我在北京，恐怕赶不回来……”“长途啊……那就算了。”对方立刻挂断了电话。

                         三、

放下电话，妻子赶紧联系表姐。表姐一改当初的冷漠，泣不成声。我妻子纳闷了；当初那么坚决断绝母女关系的表姐，为何非得等到失去女儿之后才醒悟？

自从劝和失败，我们也感觉表姐和姐夫不可理喻，后来，来往甚少。屈指一算，我们来北京带外孙也有五年多了。由于乱七八糟的家务多，与表姐的联系就更少。偶尔有电话联系，也是三言两语，多是些客套话。哭诉中表姐终于坦白：她在摘除了一个肾后才意识到：撑门面的女儿养不了命，真正养命的还是守在身边，被自己嫌弃的大女儿。秋萍一向勤劳、善良，对外人都能鼎力相助，对自己的母亲更是任劳任怨。可是，上帝却跟表姐开了个大玩笑，让秋萍患上系统性红斑狼疮。表姐作为内科医生，当然知道这类病的轻重。为此，她专门回医院找关系，帮女儿联系了最好的医生，秋萍的病情也有所好转。但秋萍出院后，没有听从医生的嘱咐；不劳累，注意休息，保证营养。病情稍有好转，就巴不得加倍赚钱，把生病住院的医药费赚回来。起早贪黑地工作，繁重的家务再次把她累垮。第二次发病，她可没有那么幸运，系统性红斑狼疮引发肾衰竭。病危通知书下达一周后，秋萍永远离开了她心爱的儿子，离开了年迈衰老的父母，离开了人间。

时间回到正月初三。妻子在反复拨打表姐家座机无果的情况下，终于在一本多年不用的旧电话薄中，找到了表姐的手机号。赶快拨打手机，电话是通的还是没人接。又是一连串拨打，终于有人接了，但声音很轻：“哪位……”妻子高兴地回答：“表姐，是我啊！…… 你们座机怎么没人接？昨天我打了一天……”“哦……这几天电话铃老响，都是来拜年的。松嵩回来了，嫌吵……”表姐没有心理准备，一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词，好几秒钟后才回答。妻子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快地说：“我也是打电话拜年！只要你们俩老好，我就放心了，新年快乐！”说完马上挂了电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表姐和姐夫目前的状况，打电话来拜年，谁都是出于关心；两个80多岁的老人，一个身上还挂着导尿袋，长年累月身边没有儿女照料。打电话问候，纯粹出于人性善良，没有任何功利可言。表姐拔掉电话线，拒绝他人的善意，思维跟从前没有区别；心中只有两个撑门面的小女儿，连大女儿都嫌弃。可悲的是，过完年松嵩就得离开，表姐和姐夫又该如何是好呢？据说三女枫峰已有几年没回家了。前年，听说父母亲爬五楼困难，出了两万块钱，请二姐在老家租了一套电梯房，让老两口子住了一年。一年很快过去，老两口不忍心让枫峰再破费。提着行李气喘吁吁地又回到了五楼。

故事说到这里，也向世人提出一个问题：像表姐和姐夫这样培育子女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拼命供子女读书，然后，背井离乡到特区找工作、移民出国……自己落得孤苦伶仃有多大意义？也许表姐和姐夫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就像许多明星演员，明明是中国人，非要在演员表中注明：XXX德国籍、XXXX瑞士籍、实在拿不到欧美籍，至少也是：XXX香港籍。表姐和姐夫也有资本炫耀：一个女儿在特区工作、一个女儿是华裔加拿大人！现实是呢？表姐和姐夫是名副其实的空巢老人。就算女儿能在经济上帮助一点，也只能用来预防突发事件，比如：2017年姐夫就住了两次医院。平常开销是捉襟见肘；请钟点工就要花掉一个人的退休金。剩下一个人的退休金用来维持两个人的基本生活。如果其中的一个人先离开，剩下一个人怎么办呢？

秋萍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不幸的一生与表姐和姐夫有直接关系。表姐和姐夫最初是不幸的制造者，最后变成了现在的受害者，错误全在他们人身上吗？如果真能进入时光隧道，让历史重新演绎一遍。表姐和姐夫也许不会重蹈覆辙。但现代人的功名思想，正在迫使千千万万年轻的父母，坚定不移地走表姐和姐夫当年的道路。

 

程晓鸣 湖北荆州人，出生于1949年7月18日，大专文化。退休前系湖北省荆州市沙市第一纺织机械厂高级工程师。曾在《棉纺织技术》、《纺织器材》、《上海纺机科技》、《湖北纺织》等专业期刊发表论文。爱好文学、读书，并通过博客发表；有诗歌、游记、评论、散文及短篇小说等

首届“浪淘沙杯”征稿

为弘扬时代精神，传承中华文化，推动文学交流，发掘佳作培养新星，中华作家网、《华语经典文学》、《世纪新诗典》、北京金诗网、美国美洲文化之声俱乐部、美国北美文艺社联袂举办首届“浪淘沙杯”国际华语文学大奖赛，现面向海内外华语文坛隆重征稿。

参赛对象

海内外华语诗人、作家、文艺工作者和文学爱好者

征文时间：2021年8月27日-10月27日

出版时间：稿件汇编后四个月左右。

征文体裁：

现代诗、诗词曲赋、散文和短篇小说。

数量篇幅：

现代诗2-5首

旧体诗词赋10-50首

散文和小说限1篇6000字

只能选择一种体裁参赛、一次投稿机会。稿件必须原创，作者文责自负。

投稿方式

大赛设立网站投稿、邮箱投稿、微信投稿三种方式，选其一。

投稿必备：作品+作者150字简介+详细联系方式，照片自愿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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