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2022中国最美亲情文学大赛】展播:​吕兆霖

  

最后握一把母亲的手 
兆霖
 
“推动摇篮的手就是推动世界的手”——这双手是最辛苦、最灵巧、最温暖的手。
千万双母亲的手,是和谐家庭的支撑,是和谐社会的支撑。母爱的贤淑,温馨着几代人的岁月。长者的智慧,哺育着皇天后土的心灵。让我们心疼这双手,同情这双手,牵挂这双手,托举这双手。
---题记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上坟给母亲、父亲烧纸叩头。
隔着青青的野草,我望着您们;隔着厚厚的黄土,我和您们说话。
母亲啊,您走得太早了,您走得太突然了,您走得太仓促了。没让我见上最后一面,没给我留下一句话,您就走了,那年您才61岁。
时光催老了我的容颜,却催不老我对母亲和父亲的思念。
我的母亲姓马名讳育英,生了七个儿女,两个夭折。父亲做小生意,母亲做家务,养活着五个儿女和一个侄儿。六个娃呀,像楼梯一样排成了一排。后来父亲身患重病,几年卧床不起,养家的重担落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肩上。
每天,天麻麻亮,母亲就起床了,颠着尖尖的小脚,喂鸡、喂猪、做饭、纺线织布、缝补衣服、伺候父亲、照料儿女,还要做针线活,一直忙到半夜。有时候我一觉醒来,母亲还在煤油灯下飞针走线。吃饭的时候,她伺候父亲和儿女们先吃,最后,母亲有一碗汤喝一碗汤,有一碗粥喝一碗粥。那时我家很穷,母亲尽力多做些女红,挣来一些长了毛的黑馍、生了虫的炒面和破旧的衣服给我们充饥御寒。经过母亲的巧手,我们穿的衣服都是那么整洁得体,补丁补得像一朵一朵花。老大穿小了老二穿,老二的老三穿……这就是我的母亲,一天像一生一样忙碌,难得见她歇一会儿。
母亲会龙飞凤舞般地裁剪出各种漂亮的衣服,能飞针走线绣出无数美丽的花鸟。她为很多人家的姑娘做过嫁妆,也为许多人家纺过线织过布。一夜一夜纺白了一头秀发,一年一年织密了满脸经纬。她用一双勤劳灵巧的双手,和父亲含辛茹苦养大了六个孩子。
母亲和邻居们相处得也很好。她常对儿女们说:“对人要和善。要有容人之量。让人三分不吃亏,亏者是个福者。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伸手不打人,到底不偿命。对别人好就是对自己好……”
我的婶婶病故后,叔叔因吸大烟而贫困潦倒,将六岁的儿子卖给了甘州人,他却远走他乡谋生去了。母亲不顾亲戚朋友的反对,支持父亲去甘州赎回了侄儿(我们叫大哥)。在大哥八九岁时,母亲给他做了一套土布新衣服,一个书包,上面绣了一只飞翔的小鸟,把他送去了学校。我大姐羡慕地对母亲直嚷嚷:“我也要上学!您们偏心眼儿,我比他大为什么不让我上学?”母亲哄劝大姐说:“你上学谁帮妈做饭呀?谁教你绣花呀?女儿家不上学,我的乖女儿最听妈的话……”我那年幼可爱的大姐,哪能理解父母的难处。大哥长大后,父母给他娶了一个俊俏能干的媳妇。
新中国成立后,生活好了一些,我在母亲纺车的呜呜声中逐渐长大,上了小学。那时义务劳动很多,下午上完课,老师带我们去植树造林、压沙丘、修路……干完活回来的时候,饿得连路也走不动。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心疼我,做午饭的时候在锅里煮几个核桃大的洋芋、蔓菁或指头粗的胡萝卜,饭熟了拣出来晾一会儿,然后,她像吃完饭舔碗那样,把上面的米粒、汤汁舔掉,用小手巾包好装在我的书包里。有时候放学回来,锅里还温着一碗她为我省下的饭……
1959——1961年,是饥饿的岁月,母亲把仅能救命的一点儿粮食大部分让给了儿女,她吃的却是野菜、草籽、树叶等代食品。她全身浮肿,饿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那年月饿死的人很多,由于母亲的呵护,我们家没有饿死一个人。
母亲费心地张罗着每一个日子,呵护着每一个儿女,却唯独忽略了自己。
1964年,我被招工来金川建设祖国的镍工业基地。
1966年夏天,我把母亲接来住了一个月,因老家还有年迈的父亲,她要回去,我就把她送回去了。两年多后的那个寒冬腊月,年已古稀的父亲离开了我们。
1971年,我把妻子接来金川上班。把家安顿好后,我把母亲也接来了。每天吃饭,母亲想吃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星期天,母亲教妻子做针线活、腌菜、做家乡的特色食品、和妻子给我们包饺子……有时晚上我们还陪母亲掀牛九牌。那年冬天,我的三姐来金川看病,我买了一只大羯羊,过了一个快乐的冬天。母亲住了近一年,因她想念老家的儿女孙子,执意要回去。我一直拖到过了“五·一”,和妻子用架子车把母亲和两个孩子拉上,去北京路天津包子馆吃了一顿包子,然后在旁边的照相馆照了个相,又过了几天才把她送回老家。
五个月后,我又去接母亲,她一脸憔悴,两鬓斑白,这回她说什么也不跟我来金川。二姐给我说,我把母亲送回老家的秋天,她去舅舅家住了两天(那时家里只有母亲和二嫂子及侄儿女)。回来后发现放在柜子里的存折被人偷去取了120元(那是母亲辛辛苦苦积攒下的血汗钱)!她即去问信用社……弄明真相后,气得她差点背过气去。他们劝母亲说:“吕大奶,这钱不是外人取走的,我们不好处理,您就想开点吧……”母亲像得了一场大病,不吃不喝睡了几天。
母亲说:“他们不但不给我钱,还偷我的钱!他们的生活如果真的困难,可以问我要啊!”她还气愤不已。我说:“妈,你跟我去金川,我给您120块钱,您就别生气了,身体要紧,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我好说歹说,母亲就是不跟我来金川。我说:“您一个人在老家另吃另住,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呀!”她说:“我要他们养活我。”我劝了她半夜,不管我用什么样的“钥匙”,最终还是没有开启母亲心上的那把“锁”。我知道,母亲就像吃了一颗“冰心丸”,永远也“消化”不掉。无奈,我给母亲买了几斤肉和水果,给了些钱,嘱托二姐常来照顾母亲。
我回来的那天,母亲孱弱的身子穿一身青色整洁的布衣,扎着裤腿,颤颤巍巍地迈着小脚把我送到门外,又嘱咐我说:“路上小心些,把娃娃照管好,到了给我来信。”我拉住母亲的手,望着她眼角抑郁的泪珠说:“妈,到过年的时候我再来看您,您多保重。”秋风萧瑟,落叶飘零。看着母亲苍老的容颜,我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心中不由一阵酸楚,难舍难分。我无可奈何地一步一回头地走了——谁能料到这竟是我和母亲的永别。
1974年元月,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接到了“母病重速回”的电报。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老家的宅院变成了一片空地。第二天我就急奔老家。那时候交通很不方便,从金川去民勤要转道武威住上一宿,第二天才能到民勤。等我到家,母亲穿着自己缝制的寿衣,一瞑不视,被放在门板上。我心如刀割,不由跪在母亲头前号啕痛哭,悲泪滚滚。母亲像熟睡了一样,从枯槁的脸上,我读出了她已心力交瘁,甚至无可奈何的复杂心迹。母亲还张着嘴,我知道她还有牵挂,还在等我,她舍弃不下她的儿孙们。我合上母亲的嘴,握住她还有余温的手,这双最灵巧的手,这双最温暖的手,这双操劳了一辈子的手,我是再也握不住了。
晚上二姐对我说:“其实妈就是感冒,拉肚子,没什么大病。自从她的存折被那个贼偷去把钱取了后,气得心里老是堵得慌。前两天我来看妈,妈就起不了身了。让唐姐(就是二嫂)叫小哥(就是二哥,那时他在民勤县重兴乡供销社工作),唐姐说,'他又不是医生。’妈气得颤声说,'她是怕叫你小哥来给我瞧病花钱呢。’妈时刻在念叨你,太阳到哪些了,兆霖怎么还不来……”
北风呼啸,飞雪飘洒,天地也披上了素装。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季节,在这个偏僻的沙城,我的母亲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她一生给了儿女很多很多,为什么独不给儿女病床前服侍的机会?
我是母亲最小的儿子,最悲痛的就是我。
雪无声无息地飘落,覆盖了大街小巷,增添了母亲的离去带给我的悲伤。
漫天的雪花送母亲上路,封门的风雪在沙城恣肆。纷纷扬扬的大雪把天和地连在一起,把人间与天堂连在一起,把世界变成了另一个模样。这雪是为母亲去西方极乐世界铺的毡。踩着这洁白的羊毛毡,母亲静静地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
母亲啊,我守在您住过的空空的老屋,想您,一遍又一遍。夜深了,我困乏的身子歪在您的炕头。我翻了个身,触到的是您的衣物,这衣服是再也穿不上您的身了。我又坐在您坐过的老式木椅上,握住冰冷的扶手,我知道我是再也握不到您的手了。我闭上眼睛,让思绪飞翔。我想象您坐在椅子上沉思的神态,恰如一幅工笔画,高悬在天地之间。已知、尽知、尚未可知的一切渊薮,都在这幅画中无情而真实地演绎着您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
没想到我回金川才3个月,一次感冒加拉肚子,三四天的工夫,母亲竟去了那个谁也不愿意去的世界。真让人痛惜啊!我非常后悔,那次为什么不想办法把母亲接来金川?如果把她接来金川,她也不会在61岁就离开这越来越好的日子啊!
母亲在郊野的土地里和父亲相会,一块儿入眠,我在凄冷空洞的老屋里思亲。我听到了外面的狗叫,在这漫漫长夜,我感到了莫名的孤寂。雪夜的寒冷侵袭着我,胃病又在折磨着我,棉被抵御不了夺门而入的风和雪。我冷得发抖,心在抽搐,独自缩作一团。
雪在天地间织锦,就像母亲织布,竖的经,横的纬,方的格……这白莹莹亮晶晶的丝线,织成了无数床各式各样的丝绵被,把世界的角角落落都盖上了;立的树木,躺的街道,高的楼房,矮的土屋……只有这上苍织出的神奇的丝绵被,才能这样均匀地,不分富贵贫贱地撒落在城镇、乡村、田野、山林,每一家每一户,滋润每个人的心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和这样的慈悲相比呢?
“子欲养而亲不待”,等到能力、条件、时间都有了,想尽孝时,母亲却匆匆走了。没有多陪伴母亲,没有见上母亲最后一面,也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母亲如我梦,明我长相忆。我心里永远在忏悔!
我越来越感受到,母亲活着时勤俭持家,吃苦耐劳,深明大义,乐于助人的高尚品德,给我的影响太深太深了;离去后,给我心灵的重创和做人与处世的启示太多太多了。我终于知道,母亲的后半辈子,是寄希望于儿孙而生活下去的。在我的后半生,我是怀念着母亲和父亲而教育儿女的。
母亲啊,幽静的月夜里,我思念您;阳光明媚的日子,春雨霏霏的时节,都让我想起您。每一片树叶的凋落,好像都是您离去的脚步,深深地砸在我的心窝。当一棵树脱光了叶子,枯瘦地立在旷野,犹似您的形骸在空寂的旷野,经历风霜雨雪,经历酷暑严寒。
母亲啊,我知道您和父亲孤独了很久。今天,儿子又从金川来看望您们,寂静的郊野鸦雀无声,只有野草和一阵一阵呼呼的风,陪着跪在您和父亲坟前的我烧纸叩头。
亲虽去,情永存。母亲,父亲,您们安息吧。


吕兆霖,笔名雨林,甘肃民勤人。八冶公司退休。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金昌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作品被收录于多种文集。出版散文集《人生的拐杖》一部。获全国、省、市报刊及各级宣传部、文联等单位举办的各类征文奖励40多次。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舅舅往事:老家有什么好,就剩下穷了 | 有故事的人
做伴
[黄石文坛]袁少先的散文《我的母亲》
吕如亮:现代诗《冷》外二首
我的老爸老妈(十)
送别慈母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