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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情人(三)


这座城市永不疲倦,即便这个房间清凉静谧,即便这对夫妇沉默了,外面的世界依然歌舞喧嚣。在那喧嚣的舞台,从不缺乏闪闪发光、欲拒还迎的灵魂。她们将偷换情性养成为一种习惯,早晨温顺的羔羊早已备好深夜神秘的面具。人们从不是只有一面的生物,早上一个样,傍晚一个样,深夜一个样,甚至隔着一道墙壁,都能做出对面同样的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就在这栋楼下,一位女高中生醉意未消,独身一人却在一间酒吧门前懵懵然。她竭力抗拒又忍不住回想的场面,在她的眼前重复播放。那是她的爱人吗?还是一晌偷欢的玩伴?她和他触碰,亲吻他,对他撒娇,欺负他。自由自在得让人无法相信。而第二天她还要准备好成为禁欲系好学生的榜样被老师夸奖。正在她对面,一位少年却将额头埋在墙沿自言自语,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疯话。

古老的铁轨早已被封上,最后一批下班族出现在上方的地铁站,又如雨点般纷纷而下。他们汇聚在一起,匆匆加入更加庞大的人流,鞋跟哒哒哒哒响个不停,烟蒂的气息和雾霾的味道混杂难分。孤独的人来不及仰望,就已经被后方的人潮催促行进。拾荒者看着疲敝之人消失于黑暗,清晨他将看到他们重又匆匆而出。明天很快就要到来,明天,他们将要走的更快。

就在明天的凌晨,夏恒睡了又醒,将将三点,一个尴尬的时间,醒来后却无法再次入眠。他小心翼翼推开被子,洗头、洗脸,他发现刘雉脱下的高跟鞋有污渍,也顺便一起洗了。他的右手掌撑着其中一只尚有湿度的黑色高跟鞋,像把玩一架玩具飞机模型在空中缓缓飞行,但很快又将它放下,让高跟鞋安全着陆。他走到阳台,将窗关上,避免冷风冻醒自己的妻子,他自己则表情索然地抽起烟来,眼前是昏昏沉沉的黑夜。

抽烟的习惯是在两年多三个月前染上的,那时候他正在和还只是女朋友的刘雉在海南度假。他的表妹过世的消息从电话里传来,母亲告诉他,据说是由于感情和事业的双重受挫,欠下一笔债,却不敢透露给家人,精神状况极不稳定,甚至开始吸食毒品,直到自作主张决定去死。她的死亡第三天才被世人发现,而夏恒知道,已经是七天后的事情了。就是在那天晚上,夏恒开始抽烟。但严格来说他不是烟迷,至少公众场合他不抽,他的衣服也少有烟味残留。

三点的风吹到他的脸上,一团烟雾在夜里缓缓化开。卫晋夫人举办的宴会还要不要去呢?他开始犹豫。他不是已经拒绝了刘雉吗?可刘雉说的也有道理,不对,不是有道理,他只是同情起刘雉的辛苦了,上一次聚会是她去,上上次,自己也没有陪她去,如果每一次都只是她一个人去,而别人都是挽着自己丈夫的手,甚至领着自己可爱的孩子,莫说刘雉感到失落尴尬,不在聚会现场的自己,到底也有隐隐的心疼。那毕竟是自己的妻子呀......可是,这是刘雉她自己选择的,自己早早就劝她不要掺和这些自找无趣的聚会,她偏要去......她就是一个热爱聚会喜欢见大场面的女人,对,她是,但自己不是......夏恒越想越矛盾,显然,一只天平在他心中左右不决。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他重重地吐出一口烟,不自觉地将右手深入裤袋中,他触碰到一枚硬币。

“罢了,罢了,就让硬币替我做主吧。”

如果是人像的一面,我陪她去;

如果不是,我找一个借口,不去。

她还要不要去?她自己决定......

一枚硬币在黑暗中直上直下,三点的黑夜悄无声息,它落地的声音好响亮。

第三章

 “从前,”他说,“从前我心里总有那么股劲儿,可如今已经没了。如今已经没了,已经没了。我哭不出来,我没有心思。那股劲儿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冬天的梦》

“囡囡,过来。”

“谁,谁在唤我?”

“是我,你的父亲。快过来。”

“阿爸,是你吗?阿爸,你走得太快了,我追不上。”

“没有,很慢,很慢了,快过来。”

“阿爸......”

“你看,我就停在这里,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父亲确实停在那里,停在一片清明的地方,他的瞳孔黑洞洞。忍冬尽力往前跑,朝父亲的方向跑,为什么明明跑了那么久,距离却没有缩短,她心里想休息了,可父亲的呼唤声传到耳边,她不能停,她要坚持,坚持,直到她靠近那清明之地,直到她伸手即将握住父亲的手臂。然后,她什么也没有握住。这里只有她自己。

“阿爸,你在哪?阿爸?爸......爸——”

她奋力呼喊,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空旷”......

“冬儿,你怎么了?”

“我......”

“又做噩梦了?没事的,有母亲在。”

“母亲,我梦到父亲了。”

“真的吗?”

“嗯。”

“他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我想握住他的手,但握不住,他消失了。”

母亲望着低头的女儿,一晌沉默,她用手抚摸女儿冰凉的手。

“只是一场梦。”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将女儿抱入怀中,两具柔软的身体相依偎,她的脸颊能感受到女儿密密的头发,像森林阴面中冰封的小河。

现在是周日的夜间。本来,这间床上要躺着的该是一位男人和一位女人,女人显然是忍冬的母亲,男人是父亲,一位忍冬始终心怀芥蒂的父亲。梦里的父亲走后,母亲独身一年,一年后家里出现一位新的父亲,忍冬常称呼他“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身材高大,第一次进门满脸堆笑,据说是一家地方企业的经理。那个男人其实比忍冬之母小两岁,但这个年纪的人,两三岁之间,终归是不打紧的。倘若母亲在忍冬的年纪,也许就不会找比自己小的,但人到中年,不重要了。母亲对那个男人很满意,三个月后,他正式进入这个家,但忍冬仍然和他保持距离,现在也如此。那个男人今晚不会来了,明天也不会回来,他在杭州出差,最短也要五天才回。忍冬破天荒地提出要和母亲一起睡,母亲很惊讶,上一次母女俩同一张床,具体日子已经记不太清了,应该在初三吧,中考前的某一天。高中以后,忍冬就要一个人一张床。

那个夜晚她难以入眠,一些恐怖的图景在她脑中回放,她尝试回忆一些轻松的电影段落,或者从心爱的小说中想象的场景,她尝试最愚笨的催眠方法,甚至默念《等待戈多》中的句子,直到她终于睡着,一睡便到第二天十点。

辩论队的有一位男同学想要邀请她看《一句顶一万句》的电影首映,但她没有兴趣,因为那位同学对政治话题很关心,给人感觉却有些飘,她第一次见到他,她感到自己要被迫说很多话,她太累了,不想说,所以她不想和他看电影,因为这位同学满腹经纶,看完后许是要滔滔不绝。她决定和叶梦回去看《一句顶一万句》,因为叶梦回晓得什么时候说一句,什么时候一句也不说。

叶梦回最近换了一身装扮,从所谓的英伦范变为日系风格,因为她和一位比她将将大四岁的摄影师提出分手。原因很简单——他是托特纳姆热刺的忠实球迷。托特纳姆热刺是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简称英超)的一支传统强队,比赛时间往往在北京时间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他看球时就什么事情也抛之脑后了,这让叶梦回受不了。叶梦回实在不能理解男人对足球的热爱,她上学时曾经被飞来的足球砸中头。

那天深夜,热刺的比赛快要开始,她给摄影师发送了分手的消息。摄影师起初以为她在闹脾气,回复中引用了诗人海子的一句话:

“我期望着理解与交流,因为对话是人性最美好的姿势。”

“去你妈的足球狗,跟你的足球交流去。”

叶梦回没有再回复他一句话。

回顾:

《斯德哥尔摩情人》(一)

斯德哥尔摩情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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